与陆、戴二人见过面后,船上又再下来一乘厢车,那自然是东海王太妃裴氏所乘了。跟在车旁的侍女裴该是认得的,正是曾在胡营共患过难的那个芸儿裴氏原有把芸儿指给裴该做妾之意,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意,所以前不久,才刚把芸儿嫁给了管家裴仁之子。裴氏并没有下车,只是命芸儿召唤裴该、裴嶷过去叙话亲眷见面,合乎情理,别人么,就没有当面拜见王太妃的资格了,只能朝着厢车作揖。
其实裴氏此前并没有见过裴嶷,仅仅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位从兄而已,所以隔着厢门随便寒暄几句,裴嶷也就告退了。然后论到裴该,裴该心中多少有些忐忑,果然车厢拉开,露出那张熟悉的清秀面庞来,但却分明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裴氏满脸的怒容。
裴该鞠躬如也,口称:“姑母在上,侄儿在此赔罪了。”
裴氏哼了一声:“汝向来胆大心大,肆意妄为,不将我放在眼中,竟然也知罪么?!”
裴该忙道:“总是侄儿无理,然实不敢与姑母起龃龉……”
“龃龉”二字一出口,裴氏想起胡营前事,不禁慨然长叹,怒色稍霁。随即注目裴该,缓缓地说:“文约,多日不见,清减了……”
她这话大概只是心里作用,裴该本人可没觉得自己瘦了。固然这几年在徐州种地,事务繁忙,免不了经常熬夜,但他本来就不习惯早睡早起啊,不至于因此有多妨碍到身体健康和心理健康。再说了,压力虽大,难道还大得过在胡营中么?那时候说掉几斤肉很正常,如今在淮阴终究吃得好、穿得好,还每天锻炼,怎么可能掉秤?不长膘就算谢天谢地啦。
因此面对裴氏怜惜的慨叹,裴该当即表示:“侄儿旧志不改,欲扫清胡氛,底定中夏,复为姑母报受掳之仇,岂敢不夙夜劳心?近日常骑马弯弓,肉或减了,却也结实了,姑母勿忧。”
裴氏又随便问了几句裴该的起居,终究是在江边,旁边儿还那么多人杵着等他们呢,不便过多言辞,于是转入正题:“那荀氏女究竟是如何天仙之貌,使文约必要毁约另聘?”裴该回答说:“荀氏女不过中人之姿,较之姑母,有若天壤之别。然而才德兼备,实为良配,故此侄儿一时操切,与其父议定了聘娶之事。未及先报姑母,实为大不孝,然而……当此乱世,欲重光社稷、复兴家门,必得一贤内助,侄儿实不愿舍,还望姑母体谅。”
裴氏沉着脸道:“彼前日在宛城救卿之事,卿信中也备悉言明了,恩固当报,然娶之为妇,则大可不必……”不等裴该辩驳,又说:“且唤她来,与我同车,让我看看究竟是何等女子,竟然能够迷惑了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