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才说,恐怕你们难以理解我迫切的心情啊。裴该便询问祖逖练兵的情况,祖逖回答说:“都已见过血,可以临阵——不过此前哪里算打仗,不过械斗而已,盗匪多则百数,少不过一二十人,实不足论。”说到这里,突然把身体略略朝前一顷,表情诚挚地说道:“我意来春便可挥师西进了。”裴该和卞壸闻言,都不禁吃了一惊——祖士稚你还是心急啊,明年开春就打算走了?
这距离过年也没几天了呀。
“粮秣尚不足备,何以如此操切?”不会是你不知道从何种渠道,瞧见了我们的秘密账本了吧?
祖逖答道:“时不我待啊。”随即就请裴该取出地图来,他指点着说道:“今刘越石已摧破刘粲军,复夺晋阳,胡虏丧败,再无力以统合兖、豫,我正好趁机夺占之。若能得兖、豫而守,强过这广陵何止百倍?得兖、豫即可联络荀司空(荀藩),谋复故都。时机若然错失,待刘聪等恢复兵力,再欲西进,恐怕事倍而功半……”随即说道:“我只将二千兵去,余皆留与二君守备淮阴。粮秣亦不必多,足敷三个月资供即可。今已收盐渎的盐场,可负盐至兖、豫籴买之——彼处亦多坞堡,必有忠义之士,粮秣物资,当不虞匮乏……”他执意要走,裴该和卞壸反复劝说,却始终无法说服他。
但是祖逖看他们这种态度,最终也只好承诺,说倘若战事不利,或者物资难以筹措,我绝不死扛,肯定掉头回来——纯当跑远一点去剿匪练兵了吧,让士卒们见见真的战场是啥样的。
卞壸本来就不是一个很能说会道之人,很快便理屈词穷了,只得转过头去,注目裴该。
裴该沉吟良久,又反复观察祖逖的表情,他估摸着这回……就连我也拦不住祖士稚了……也好,我这里有一步规划已久的棋,祖逖不走,便无法落子。
于是竖起三枚手指来,对祖逖说:“倘若祖君能够允我三事,我等便任由祖君西去。”
“文约请讲。”他们虽然算是盟友,但终究裴该挂着徐州刺史、都督徐方军事的头衔,倘若没有他的允许,祖逖西行之道必难畅通。
往小里说,裴该、卞壸扣着粮草物资不发放,难道祖逖还能动兵抢夺不成吗?
往大里说,裴该一封书奏到建邺,说祖逖不从军令,擅自动兵,说不定司马睿、王导之流就真能直接剥夺了祖士稚的官职,甚至于宣布他为叛逆,如此则丧失了大义名份,祖逖还怎么可能在兖、豫二州站得住脚?
所以啊,就怕你们不答应,还真不怕你们提条件。裴该先曲起一枚手指,说:“兖、豫目前尚是空谈,淮阴却为我等实有,倘若淮阴不守,祖君后援断绝,行无所恃,我料丧败可期。故此只许君带两千军西向……”祖逖点头,说这没问题,我刚才就已经说过了,剩下大概一千来人,全都留给你们防守淮阴县。
人数虽然不多,但万一遇险,仗着城防坚固,县内各坞堡危急时也能凑出一两人千人来协防,守住淮阴一两个月应该问题不大吧?
大不了我再折回来相助便是了。就目前而言,距离广陵最近的强悍势力,那就只有正在青州对阵的石勒和曹嶷了。
曹嶷勉强自保,估计既无意,也无力南下,咱们唯独要担心的只有石勒。
石勒所部,仅胜兵就不下十万之众,倘若起意谋夺徐州,哪怕我不走,咱们聚兵一处,恐怕都难以抵御。
然而石勒兵马越多,行动起来就越是困难,因为物资消耗量实在太大了。
所以祖逖也曾多次遣人秘密北上,去徐州北部甚至青州地区,打探石勒的动向,看他会不会趁着秋收,有大举南侵之意。
但就目前看来,石勒并无此心,他主力在乐安、北海之间与曹嶷对峙,游军四出,抢掠钱粮,最东进入阳城郡,最南也不过才刚踏入琅琊国北部而已——虽然已入徐州,距离淮河可还五百多里地哪。
祖逖指点着地图,详细地对裴该、卞壸分析北线局势,他说石勒若是遣轻骑南下,你们固守淮阴县城,只要不胆怯,不落跑,也没有太大的失误,退之应该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