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一句“汝以为汝是谁”,又把卫玠的想头给勾起来了,当即皱眉凝思,魂游天外,然后想着想着,身体越来越虚,终于一暝不视……
消息传来,裴该这个郁闷啊——从此再无“看杀卫玠”之语矣,可能会变成了“辩杀卫玠”……你说我怎么那么倒霉,白担此恶名啊。不过对于卫玠之死,他倒也并不感到内疚,一则原本历史上这小年轻就会在最近挂的,虽说具体时间记不清了,不知道有没有提前……二则请谈的种子,于国于民无益,我看了就来气,死就死了吧。
不过,真不是我辩死他的……没这道理啊!自己身体虚能怪我?你弱你有理啊?!
——————————
其实裴该有点儿想多了,所谓“辩杀卫玠”之事,虽然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扬州,甚至还在继续向外界扩散,但因此而恚恨他的,大概也就只有某些喜欢病态美的闺中女文青而已。与这些无甚杀伤力,更不代表社会舆论的女士们不同,士林间的反响却是一致好评。
本来谈玄论道,那是追求真理之事,赢就是赢,输便是输,赢的得人喝彩,输的只要姿势不是太过难看,也不会有人去故意踩上一脚,这才是君子所当为嘛。原本并没有什么名气的裴该竟然能够逼得卫玠吐血,即便他只是提了一个卫玠难以回答的问题,其实自己也未必有正确答案,那也实属难能可贵,必当颂扬。至于卫玠吐血,那肯定是他身体太弱,才会气郁伤身哪,你倒试着来向我提问题看?别说提问题,当面骂我祖宗八辈儿,我照样笑给你看!
背后捅刀子另说。
至于卫玠之死……我早看这小年轻的脸色离死不远了,哪天咽气都在意料之中,岂能怪罪裴该?再说了,是他自己上赶着要去跟裴该辩论的呀……
总而言之,士林间只有胜者为王,没有“谁弱谁有理”一说,经此一事,裴该的声名反倒大受褒扬。原本他府上只有几家世代交往的南渡侨客偶尔来访,江东土著绝不登门,覆舟山辩论之后,顾氏、纪氏以下,南人各大家族却每日都有子弟前来,甚至还有人说想要拜在裴该的门下,研究玄学……
裴该一开始总是砌词不见,后来避无可避,干脆,把老爹裴頠的《崇有论》贴出来,让你们传抄去吧。他本不欲以清谈论玄扬名,所以干脆假装一个孝子——我所知皆皮毛也,先父才得大道,其心得都在此文之中,卿等但用心揣摩,自然能够有所领悟。
而且他心里也很憋闷,你说我辛苦万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没人理,从腥臊恶臭中逃出没人理,这仅仅逞了逞口舌之利,汝等倒如此看重……恢复大业,怎么可能寄望于这些请谈纨绔?!
所以他干脆三天两头不着家,跑去跟祖逖拉近感情——祖逖如今已经应了军咨祭酒之职,故而司马睿在城西南方的竹格巷附近赐了他一套小宅子,刚好能安置其兄弟二人,以及那数十名部曲;日常供奉虽然不缺,基本上也没啥积蓄,留在京口的一族只能靠王、庾两家资供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