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石勒才刚吞并了苟晞所部,是一定需要花费点儿时间整训的,不可能这就拉起队伍来继续朝东走,可是你们究竟打算跟这儿呆多久呢?石勒有没有跟你商量过今后的计划?
张宾略略一皱眉头:“我也正为此事,前来与裴郎商议……一则王弥在项关,尚不知对我军吞并苟道将作何看法,有何举措;二则么……苟道将建议明公东取青州,明公似乎意动……”
裴该笑笑:“东征青州也好。”
张宾说什么叫“也好”——“昔裴郎不是说过,唯河北邯郸、襄国间是形胜之地,可以建基么?青州虽残破不如河北,户口尚繁,但偏处海滨,只可割据一隅,不能制压天下,非可立足之地也!”
裴该一摆手:“设主公果然东征青、徐,背海而面中原,又远离平阳,正所谓‘天高皇帝远’,好做富家翁,保一世富贵不难矣。昔田齐在彼,秦最后灭之;臧霸在彼,成一世豪。主公不正好拿他们做榜样吗?怎么,主公有天下之志,难道欲图反汉不成么?!”你就别跟我这儿装傻充愣啦,你跟石勒究竟有多大志向,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张宾愣了一下,随即敷衍道:“人怀天下之志,或可割据——如同蜀之刘备;若止有割据心,怕是终究落得个公孙述一般的下场。臧宣高最终不也被迫离开青州,俯首入朝了么?”说完这几句没什么诚意的话,他赶紧转换话题:“未知明公何以如此看重苟道将,又不知苟道将何以寄望于青州?”
裴该说关于这两点啊,我大致能够猜到缘由:“苟道将昔日曾领青州刺史、假节都督青州诸军事,结果为曹嶷所败,被迫退至仓垣,自然会对青州念念不忘。至于主公信重他……张君可知,当日曹操在下邳曾欲赦吕布而用之,又是什么缘故了?”
张宾说因为吕布够勇啊,他说“明公将步,令布将骑,则天下不足定也”,要不是刘备突然间提起丁原、董卓之事,估计曹操就留下吕布的性命了——“然苟道将安能与吕奉先相提并论?”
裴该说此其一也,尚有其二——“主公初随公师藩,而公师藩为苟道将所杀;后从汲桑,而汲桑为苟道将所破;继而自身亦败,这才西投刘元海。是主公屡败,唯此一胜耳,因此必然敬畏于苟道将。今程子远、徐季武皆不服张君,异日若名位在张君之上,是杀张君以逞一时之快啊,还是驱张君若臂,使张君诚心拜服,可以每日得意——究竟要如何做,才能更趁心呢?”他举了个例子,言下之意,就是石勒正沉醉在昔日的大敌服服帖帖为自己谋划的快感之中,所以才会暂时对苟晞言听计从的。
乃至于为了苟晞,石勒把徐光责骂一通,还抽了曲彬一顿鞭子;甚至于为了苟晞,他连自己都有些疏远了,在“君子营”副督的承诺背弃之后,又再第二次食言而肥。
张宾摇头道:“听裴郎之言,仍有怨怼明公之意。”
裴该说我才不怨呢,我高兴还来不及——“昔主公才收我,欲以为‘君子营’副督,程子远即欲设谋害我……”相信那些事儿瞒不过你张孟孙,你一定早就打听到了——“今若以为我右司马,张君又会做何感想?”长史、司马,品位相若,但问题张宾才是左长史,我要是做了右司马,那你能高兴吗?
不等张宾辩解自己绝无嫉贤妒能之意,裴该继续说道:“今舍我而用苟道将,则徐季武、程子远,乃至张君之恨,必当齐集于苟某,皆有积薪之叹。我则可以隔岸观火——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