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该笑着说你怎么还不明白呀——“主公若附刘曜,必然得罪王弥;若附王弥,必然得罪刘曜;若也求分一份功劳,则必然同时得罪二人。与其如此,不如暂退,以示无意于此番破洛之功也。”
支屈六拧着眉头,愤愤不平地道:“好生复杂……人心竟如此龌龊!是谁的功劳,本该一刀一枪搏杀出来,哪里是争能够争得到的?主公不争也好……只是此番北上,耗费粮草无数,多少也有折损人众,结果一无所获,着实令人气闷!”
裴该说也不能说毫无所获啊,一来听你所言,他不是向刘曜索要了点儿粮草物资么?王弥不也主动送来些财物么?二则如此一来,汉主必然更加信任石勒——“老子有言:‘夫唯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
支屈六说老子又是谁了?不是裴先生你自称吧……裴该多少有点儿哭笑不得,正待解释,忽听门外又有人呼唤:“裴郎在否?孔苌来拜。”
——————————
石勒凯旋,附近暂时又没有什么警讯,所以孔苌也匆忙离开颍阴,巴巴地跑许昌来迎接了。他这回不但亲自上门来拜访裴该,还领来了那个孔蒉。支屈六一开始脸色很不好看,怀疑孔苌是来兴师问罪的,但看裴该神情澹然,毫无所惧,不知道怎么的受其影响,心也很快就定了下来。
以孔苌在胡营中的地位,裴该本待亲自出门去迎接,但最终却还是仅仅口出一个“请”字——老子一惯假装倨傲嘛,那就倨傲到底吧。孔氏兄弟当即大踏步迈入院中,孔苌一见面先笑,遥遥拱手:“裴郎,宁平一别,匆匆已数月矣。”眼角一扫支屈六:“小支将军也在啊。”
裴该对孔苌的印象相当糟糕,固然孔苌没怎么得罪过自己——当初自己谋刺石勒,孔苌差点儿一拳头直接擂碎了自己的脑袋,但终究石勒制止得及时,不是还没擂上嘛;不象蘷安,曾经拿绳子绑着自己跟马屁股后面拖行过——但孔苌可是曾向石勒进言,要尽杀晋之军卒、王公的!王衍见石勒那段史书,裴该上一世印象就挺深,所以蘷安之名他想不起来,孔苌的名字可是早就知道了。
但那件惨事,终究石勒才是最终决策者,是真正的刽子手,自己如今暂且寄身胡营,连石勒都只好笑面相对,还能拉得下脸来呵斥孔苌吗?而且孔苌的态度貌似挺热络,“伸手不打笑面人”,裴该也就只好板着脸,随意还了一礼,口称:“孔将军。”
孔苌又把孔蒉给叫过来,让他向裴该致歉,说:“此前我遣兄弟来索要粮秣,不想他无礼得罪了裴郎,还请裴郎海量宽宥。”孔蒉不情不愿地梗着脖子略略一揖,又鞠了一躬,然后就闪到一边儿去了。裴该也只得咧咧嘴,假装笑笑:“偶然言语冲突罢了,不为大过,孔将军无须在意。”
孔苌为啥对裴该这么客气呢?因为石勒想要招揽裴该的念头,曾经多次向他讲述过,他知道此人若不入胡营还则罢了,一旦归附,必得重用。所以后来孔蒉从许昌空手而回,向他转述了裴该的话,孔苌就知道:特么的我这笔小财发不了了!不但发不了,若是过后裴该在石勒面前说我的坏话,固然我跟石勒恩义相结,他不会拿我怎么样,就怕孔蒉的前途堪忧啊。所以这才主动上门,拉着孔蒉来向裴该道歉。
孔苌为人奸猾,很擅长在各方势力间游走,从来都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儿,想尽办法让别人不对他有所防范。若非如此,他论战功远不如蘷安、支雄、桃豹等将领,又怎能腆着脸与诸将并列,深受石勒的器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