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恩侯得胜归来,我必治酒请宋尚书喝个痛快。”苏丞相道。人皆谓贾赦心狠手辣,城府极深,是个阴毒之人。但苏丞相见惯了真真假假的正人君子,反倒觉得贾赦才是当得起‘正’字那个。

宋安道:“大仁大义,有勇有谋,令人佩服。”这话仿佛是对着空气说的,但是苏丞相知道这是在称赞贾赦。

二人在东华门之外站了一会儿,方才散了。

次日便是钦天监精挑细选的吉日,贾赦一早去了校场,训话之后,先锋开道,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出德胜门。贾赦身着甲胄,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贾琏、贾迎春一子一女;盛泽等家将,好不威风。

等贾赦出了门,贾母才略胆大了些,敢出来松快走动了。自然,便是贾赦不在京城,门房依旧不会让贾母独自出门。倒是这些年姑奶奶住在荣国府,贾敏偶尔会抽空陪贾母出门上个香,也没出什么乱子。

至于交际应酬,自从贾母被夺了诰命,就再没往夫人诰命堆里扎过,贾母自己都不愿意去。

贾母见林家正在收拾院子,展眼也要搬回林府了,突然感慨万千。

贾敏一回头看见站在院子里的贾母,迎上来道:“这风口里面,母亲站在这里作甚?”将贾母迎进屋子,母女两个说话。

贾母是极喜风光热闹的人,看着现在荣国府升为荣郡王府,而自己一点光都沾不到,贾母心中满是遗憾。

或许是因为这几年过得不得志,贾母再不是红光满面的老太太,脸上爬满皱纹,颇有风烛残年之相。

“你大哥终究是恨我的,做了王爷,临出征也不来瞧我一眼。”贾母叹道。

不,大哥只是根本想不起来您,他没空恨你。

自然,贾敏并不敢跟贾母说这样的大实话,只劝慰道:“军情十万火急,边疆将士和百姓都等着大哥带兵增援。”

贾母恍然忆起那些年贾代善尚且在军中的日子。贾代善身份尊贵,尤其立有从龙之功,自己国公夫人的诰命何等风光。现在儿子也是从龙之功,还做了郡王,越发风光了,但自己竟是一点儿光也没沾到。

直到此时,贾母才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她为何无限偏爱贾政、偏爱元春、宝玉?因为这几人每一个都被夸奖有造化,能让自己延续风光体面。而那时的贾赦只是一个纨绔,自己怕荣国府被贾赦一败而光,自己失去所有的风光和富贵。

可是事实证明贾政真的立不起来,便是王氏落罪,贾赦继承了荣国府,若贾政当真有真才实学,亦可从科第入仕,可他后来连赶考的勇气都没有,只会终日买醉。

再多的偏爱,也在这几年不如人意的日子中消磨殆尽。更何况自己偏爱错了人,贾政、元春、宝玉,一个也不能带给自己荣耀和风光。

而荣国府最风光出息那个是贾赦。若是自己不曾与贾赦离心,自己是否一如当年丈夫在外领兵的时候,满京城的夫人和诰命都会奉承自己,捧着自己?

“当年是我错啦,你大哥是嫡长便是嫡长,我不该想乱了长幼尊卑。可是我到底生养了他,我到底生养了他……”贾母承认自己后悔了。可是自己是做母亲的,便是一时偏心,为什么贾赦都这样风光了,还不肯认自己。

贾敏拉着贾母的满是皱纹的手安慰道:“其实大哥是在意母亲的,这些年朝廷内外争斗不断,那年大哥出了父孝,曾有人为了阻拦大哥入仕,想对母亲下手。大哥曾抓住过在母亲饮食中下毒的人,只是未将此事告知母亲。”

贾母一听,吓得眼神都定住了。

贾母一向以为官场是男人的事,若是爷们不能替女子挣回来凤冠霞帔,便是做爷们的无能。原来,前朝内宅一直不能分开。

良久,贾母道:“我原以为我放不下宝玉、探春、环儿他们几个,但是他们是有老子的人,由得他们亲老子去管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想插手了,我老啦,熬不住了。”

听着这话,贾敏不知道为什么就眼角发酸,道:“若不,母亲随我们搬去林府住几日吧。其实当年王氏做那些事,还欠着瑚儿一条命呢,二哥这些年能住在荣国府,已经是大哥厚道了。”

贾母摆摆手道:“我在荣国府住了几十年了,搬去别的地方未必习惯,没想到老了老了,这里变成王府啦。你大哥是个出息的,也是孝顺的,他连老皇上都敢忤逆,对我许是真的克制脾气啦。”

贾母到底不比朗健的时候,说话有些慢,隔了一阵道:“琏儿还小,迎春又是女子,也不知你大哥怎么将他们也带去了前线。刀剑无眼,多吓人呐。”

这个贾敏倒是知道一些,这些年贾赦受到的算计实在太多,这一双儿女早就到了议亲的年纪,贾赦不想将他们留在京城,一不小心便成了可供他人拿捏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