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和帝是喜欢让臣子自由讨论,也是一个比较善于纳谏的君主,朝堂上这么明晃晃的批评臣子可是少数。周骏誉一张老脸都臊了,忙跪拜道:“皇上恕罪,臣散朝之后便安排人催办此事。”
致和帝自然知道周骏誉在给林如海下马威呢。但是致和帝对林如海倒是很满意。
林家门风清正,林如海个人能力突出,之前让林如海做两淮盐运使,在江南乱局中牵制甄应嘉,致和帝就是当林如海做尖刀用的。事实上林如海也将江南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为君之道,本就在制衡和分权,致和帝自然乐得看到户部有人牵制周骏誉,因而致和帝道:“此事既是林卿禀奏的,便由林卿一并总揽催缴欠银便是。”
林如海走出班列道:“臣遵旨。”
催欠银的事就这么在朝堂上定下来,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这次散朝之后,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其中最高兴的要数工部尚书宋安,反正他寒门爬上来的,祖上没欠着户部银子。今年因户部与京营斗法,自己白捡了一大笔预算,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啊。
至于愁的么,但凡家中欠着银两的都愁,心中已经将林如海骂了百十来遍。
散朝之后,贾敬与林如海从朝堂出来,便同车回府了。林家虽然有宅子,但是现在局势这样紧张,硫亲王府手段又下作,贾敏可不放心林家回自家宅子住去。况且林家住荣国府,贾赦兄弟与林如海议事也方便。
今日这朝会可算是东宫打了个漂亮仗。回到贾赦的书房,贾敬还意犹未尽:“彼时赦兄弟南下处理安葬叔父的事宜,便说要将周骏誉从户部尚书位上拉下马来,现在谁知竟一步步实现了呢?”
贾赦倒是很保守:“此事估计还有波折,敬大哥和妹夫在朝堂上亦要小心被算计。”
林如海则十分歉然:“大内兄和敬大哥府上都欠着户部银两,此事实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放法子,如海甚是过意不去。”
被通灵宝玉压住那五年,宁荣二府皆不好受,但凡是个明白人,都知道宁荣二府从勋贵人家中除名不过是时间问题。就看致和帝能活多久,致和帝的恩宠有多久,宁荣二府便能苟延残喘多久罢了。甚至贾代善都因此郁郁而终。
现在简直是绝处逢生,贾敬才不会将那些银子放在心上:“林妹夫不必介怀,这银子欠着一日让人悬心一日,趁早还了为是。再说,林妹夫祖上也是侯爵,为何没借这银两,可见还是妹夫祖上高瞻远瞩。”
谁说不是呢?林家前朝便是贵族,不但如此,林公当年还是有名的大儒,因前朝末年奸臣当道,愤而辞官归隐。太|祖得国之后,仰慕林公之名,亲自迎其出山,封了侯爵。林家祖上知道,这不过是新朝廷收服读书人的手段,也搏一个礼贤下士的名声。
历来改朝换代都有这样的事,甚至太|祖还加恩封了林公的父亲,本朝致和帝是第二任皇帝,林家却已经四代列侯便是这么来的。
像林家这样的贵族人家,自然知道为君者的御下手段,且林家不缺银子,便没去户部借银。但那些刚通过改朝换代换了阶级的人哪里懂这些啊?看见别家借自己不借就跟吃大亏似的。以前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拿到手上又趟水似的花。用这笔钱置办了产业的还好,年年都有进益,凑一凑便能还上;有些将这笔钱用于享受的人家表面风光,却产业有限,现在都未必还得出钱来。
林如海道:“这一次,恐怕变卖家产的人家不在少数。”
贾赦道:“妹夫不必压力过大,但凡是明白的人,就该感谢妹夫为他们摘了悬在头顶的刀。至于那些糊涂的,随他们去吧,左右也成不了气候。现在唯一担心者不过是有人用下作手段威胁妹夫安全,妹夫和妹妹暂且安心在府上住着,我荣国府等闲人没那么容易进来。林家的宅子慢慢收拾着,等将周老匹夫拉下马来,再搬回去不迟。”
林如海已经经历了好些回刺杀未遂了,对贾赦发自内心的感谢,却也接受了贾赦的好意。
贾赦心里却想的是这有什么?前世连王氏的亲戚都能在梨香院一借居就是好几年,林家荣国府的亲女婿,有什么住不得的。
司徒硫回府之后也与江怀寿商议了此事,司徒硫道:“本王万万想不到林如海竟然会出此招。本来以为他就是卖粮卖地都决计筹措不上来今年京营几十万大军的粮饷,来年寻个机会说他能力不济,打发到地方便是。谁知道此事若让他办成了,又是一项功绩。”
江怀寿道:“属下请主公责罚,属下是实在不知还有勋贵人家牵着户部旧账这等事,以至于有所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