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了点起床气和“上班就像上坟”的悲壮情绪,他终于磨蹭到李遇的广明宫;踏进宫门不久,便瞧见到皇帝议事的正殿,东宸殿前围着不少人。
“太后太后的寿辰将近,这北胤上供的沧州御河春可是陈年的佳酿,圣上一直都舍不得喝,精心留着准备给太皇太后贺寿的,你这贱婢,敢在这档口碎了酒坛子?在宫里当差如此不尽心,当真是该死!”
白鸥站在人群外,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高內侍。
昨夜他同人聊了一路,大约知道这高內侍算是御前的內侍主管,这皇帝身边出了事儿,自该是由他担待的。
他仗着身高越过人群朝里望去,果见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孩子跪在殿前,双肩不住地颤抖;而殿内上首的位置,李遇阖眸靠在椅背中,单手扶额,面色阴沉。
高內侍教训完,那个犯了事的丫头连连磕头,哆哆嗦嗦地一直重复着“奴婢该死”、“陛下饶命”之类的话。
“确实该死。”李遇没有睁眼,言语明显不耐。
一旁的高內侍眼珠子一转,立刻自觉心领神会,“都愣着干嘛!没听见了吗?拉下去,乱棍打死!”
一条年轻美好的生命和一坛子酒。
命比草贱。
白鸥是历史学教授出身,阶级的差异在史书里是惯见的,但白字黑字写在书里跟实实在在发生在眼前到底还是太不一样了。如此景象给他带来的冲击不可谓不震撼。
他双拳攥紧正欲上前,却看见小皇帝微微睁开了点眼缝。
“你当朕死了吗?什么时候朕需要你来代为下令了?”李遇斜眼瞧着高內侍,“等会儿的早朝,你要不要也替朕去了?”
“陛、陛下——”高內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该死!奴才只是、只是想替您分忧……”
“小桃折了朕为皇祖母备下的生辰贺酒,着实该死。”李遇偏过头去,不再看高內侍,“但皇祖母寿辰将近,杀生恐有伤福祉;拖下去,行杖刑,留口气儿,扔进永巷里。”
“别再教她出来碍着皇祖母和朕的眼。”李遇说着起身,往殿内去,吩咐一旁跟上的小姚,“更衣,上朝。”
“陛下。”
李遇刚背过身去,便听见背后有人唤自己,他眉间轻蹙,那声音是……
“杀生有伤福祉,见血只怕也不太好罢?”白鸥在人群外抄手倚着门框,“一坛子酒而已,北胤很快就会再奉上的。”
李遇驻步,却没有回头。殿内喁喁私语声渐起,大抵都是猜着这白鸥会怎么死。
北胤与殇宁接壤,是向殇宁王朝称臣的属国,每年入夏都会上表请奏,得殇宁皇帝御准后,赶在太皇太后的生辰前遣使臣入江宁;一来奉上纳贡,二来献上贺礼,为太皇太后祝寿。
可近年来北胤在其新君赵宏胤治下愈发强盛,逐渐并吞周边诸国;直到今年,太皇太后的生辰都近了,奏请入江宁的折子都还没有递进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