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身体安静而放松地蜷靠着他的年轻人现在已经在他身边全身颤抖着缩成了一团,就像是一只被迫暴露于暴风雪中的、快要被冻僵的幼兽。年长者按亮了灯,在试图把人摆平整的时候才发现对方蜷缩得格外用力,连肌肉都紧绷至痉挛了起来。
“以利亚?”
他强硬拽开了年轻人那两只环着自身、以求取些许安全感的手臂,伸手探向了剧烈上下起伏的胸口。对方的胸腔中是一派激烈的心跳,如同不祥的鼓点,重重锤砸在另一个人的掌心里。
以利亚在他的呼唤声中猛地睁开了眼睛。年轻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梦游中的人,那双漂亮的眼睛毫无神志,带着一种堪称诡异可怖的非人感,直愣愣地盯着另一个人看。
下一秒异常物直接弹了起来,宛若一只试图借此躲避那来自未知的追捕的野兽,或者是一条试图绞杀唯一猎物的、虚弱的蛇。他的身下只有石油般粘稠漆黑翻滚着的河水,这令异常物死死攀附在另一个人身上,连手臂都用力得青筋暴起。
“你不见了,我到处找你,但是找不到……”以利亚崩溃地小声抽噎着:“我想要老师……”
他凑过去胡乱吻着另一个人的嘴唇,无助地怔怔望着对方有些错愕睁大的眼睛,迫切地哑声哀求着:“求您了……”
最强慢慢挑起眉来,他无视了那些毫无章法的吻,甚至默许了对方开始朝他探去的手。但他只是淡定地伸手揉了揉年轻人的腰侧,那孩子顿时气势全无地在他怀里瘫软成了浑身发抖的一团。
“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白发男人慢条斯理地揉捏着年轻人的后颈,但是这种程度的安抚对现在的异常物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大半夜的不睡觉,然后突然告诉我,你想要我?”
“因为我是老师的东西……我是老师的东西,对不对?”年轻人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用一种神经质的语序颠三倒四地重复着:“我想要彻底成为老师的东西……”
“……你已经是了。”五条悟有些无奈地把他抱紧了一点,就着拥抱的姿势摸了摸对方的后背。果不其然,入手是一片被恐惧的冷汗浸透的湿冷,毫无丝毫动.情的征兆。
他揉猫似得用手掌缓缓摩.挲着对方的后背,安抚着从噩梦中惊醒的年轻人,语气却是冷淡得几近残忍:“我会给你的,我会一点点把你展开,把你的骨头都碾碎,让你疼得哭出来……但不是现在。”
“不会是现在。”五条悟低声重复着,温柔而爱怜地吻着年轻人那惶惶圆睁着,仿佛遭受了某种残酷迫害的眼睛:“既然你是我的东西,那么什么时候要你也是由我来决定……所以以利亚就算求我也没有用哦。”
“明明是不想要的,明明还有其他方式……所以以利亚要忍住,要乖一点。”白发男人垂下眼慢慢拍抚着对方的后脊,神态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唯有手指因极度的隐忍而轻微抽搐着。
他会被自己的命令逼疯么?年长者甚至是有些愉快地想,当对方彻底崩溃着哭出声来的时候……又该是什么模样?
良久,那浑身发抖的小疯子终于在他的拍抚下渐渐恢复了平静。因为他说要乖一点,年轻人就真的于无尽的绝望中,驯服地将那无限延伸的理智竭力回拢,重塑成一个颤抖的人形。
夜色如同浓厚的油彩,从窗外泼了进来。那一点来自床头的暖黄灯光并不能彻底照亮另一个人的脸,五条悟低声问年轻人:“这一次是什么类型的负面情绪?”
“……是绝望。”
是再也找不到另一个人的绝望,是即将失去一切的绝望,是看不见未来的绝望……是几乎要摧毁他的绝望。
以利亚终于吐出了那口哽住喉咙里的气,缓缓松开了将对方肩颈的衣料都攥出折痕的手。
年轻人惊恐无比地发现自己居然开始难以忍受起那些他本该无比熟悉的负面情绪了——独自一人时他尚且还能沉默着忍耐,就像是一只早已习惯了痛苦、寒冷与无尽黑夜的流浪狗,绝不会因身上溃烂的伤口浪费气力,在垃圾堆里惹人厌的、哀哀地嚎叫整晚。
但是在方才彻底失去对方的噩梦中,异常物于那片唯有绝望存在的荒原中崩溃地跪地祈求着,如惨死了千年的幽灵般哀嚎着四处游荡,直至最后却连自己在寻找些什么都彻底忘却。
他快要坏掉了,残酷的恋人已经不可逆地改变了异常物——那个人是支撑聚拢起他的灵魂、令他刀枪不入的冥河,是他的阿喀琉斯之踵;那个人让遗忘都变得如此可怖,以往那些一遍遍抛弃他的幻象都开始变换出同一张脸,又如肥皂泡似得在他面前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