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就像是他才是这个人在这个世界诞生的起始一样。

以利亚能感觉到对方在用手指一点点梳理着自己被海风吹乱的头发,仿佛在借此梳理自己的思绪。白发男人很耐心,他总是在另一个人身上有无尽的耐心,指纹缓且重地碾过了后颈,如同一个不会产生吻痕的吻。

“……我现在好害怕。”以利亚对他的锚点说,他发觉自己终于可以开口了,哪怕呼吸中带了点绝望的颤抖:“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就这么消失。”

就像是空气中破碎的肥皂泡,就像是同大气层剧烈摩擦时燃烧成灰烬的流星,就像是被T002吞噬的一切东西……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会出现在另一个人的世界里。

“嘘,我知道,我知道……”嘴唇轻柔地落在他的额头上,连那飘摇的灵魂都几乎要在那个吻的作用下稳定了下来:“我先带你离开这里,好么?”

群星似乎越来越近了,以一种癫狂的序列排序旋转着,密密麻麻得简直令人作呕。五条悟忍不住皱眉,他从未见过如此混乱的星空,他甚至觉得天穹中就像是潜藏着无数不怀好意的眼睛,镭射似的瞄准了俩人。来自未知的粘稠恶意几乎已经遮盖了夜空,缓慢而不可抗拒的朝着他怀里的人压了下来。

开始涨潮了,那扭曲而庞杂的潮水是无声息的,如同潜伏在黑暗中居心叵测的怪物,悄然淹没了一路上那些破碎的残片、衣物的碎屑还有亡者的遗骨,很快便开始试探着朝着俩人的脚尖探去,但又被无下限格挡,唯有阴冷而不甘地向上攀爬着,带来了来自海底的窃窃私语。

“走吧。”五条悟重复道,他甚至罕见地流露了点焦虑:“我带你走。”

怀中人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但是五条悟只听到了一阵咕噜咕噜的气泡声,就像是溺水者在海水中吐出了肺叶中的最后一口气,连声音都沉闷地隔着一层无尽的屏障。

“……别抛弃我。”

年轻人说,他绝望而热切地试图勾住另一个人的脖子,去吻他的嘴唇——但是他的吻落空了,那个人不曾拒绝他,是他的吻掉落在了虚空中,连手臂都从另一个人的身体中穿过,轻松得仿佛只是穿过了一片雾气。潮水彻底涌了上来,将他抛向了那暗灰色的湖泊,以利亚试图抓住对方伸过来的手,但是他似已被世界剥夺了在这世间触碰实物的权利,触手可及的唯有一片虚无,他被那不可抗拒的潮水卷入未知的漩涡。

五条悟的眼睛慢慢睁大,清澈高远的瞳孔中倒映着如同一具海中浮尸般的爱人。他下意识伸手去拽,但他的手指就这么穿过了对方那求救的手掌。恐惧第一次攥住了最强的心脏,这种陌生的情绪是如此的鲜明,这让他就像是一个第一次脱离母体呼吸到空气的婴儿似的,无措而抗拒。

“轰——!”

闪耀的超新星爆裂开来,山石碎裂,海水倒灌,炸开的海水撕碎了挨挨挤挤的星子,狂乱地搅动着,唯有那片暗色的湖,仿若永远都不会被任何东西毁灭的黑暗,连带着所有来自最强者的攻击彻底吞噬了另一个人,唯余有一个仅剩的身影悬停在夜空中,脚下是冰冷汹涌的海水。

群星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世界终于再一次捕捉到了祂的锚点。

……

人类的口舌无法呼唤祂的真名,于是唤祂为“那片海”。

世界是祂无意间搅动出的气泡,祂诞生于“诞生”这一概念之前。祂吞没时间,吞没光,吞没法则与命运,直到一切都浑浑噩噩地在祂的怀里化为了一片浑沌的浊液,祂才重新陷入了安静而不可知的沉眠。

后来的后来,海中的气泡朝着似乎更加明亮些的方向上升,有些中途就消失殆尽,有些则破碎于海面;有些许会碰撞着,交融着,化为更加饱满坚固的球体,有些又被洋流搅碎了,重归闪亮绵密的泡沫……

以利亚在无尽的黑暗中下坠着,首先蔓延上鼻尖的是一种极致的恶臭,就像是腐烂的柏油,水蛭的□□,污水,蛆虫,血与碎裂的眼睛。

【以利亚,快去穿上你的外套,】看不清脸庞的女人说,她美得简直就像是梦境:【今天阳光真好,我们一起去森林里玩,我做了不少布林饼,可以用来喂红松鼠……还是说你更想去广场上喂鸽子?】

——溺毙一个普通人类到底需要多久?

【别哭了,我的孩子,】老人抚摸着他的头顶,帮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别哭,摔着了就站起来,擦一擦眼泪继续往前走。】

——五分钟后大脑就会进入不可逆转的脑死亡。

“说好了,周末你要陪我去逛街哦。”钉崎野蔷薇叉着腰站在他面前,虎杖悠仁把兔子一把塞进了他的怀里,伏黑惠看着他们,眼睛里是一种温柔平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