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спасибо……】以利亚本能地道谢。

“……什么?”护工端着水杯与他面面相觑。

「……thank you ?」啊,好像是日语。以利亚有些迷茫地想,自己到底是跑到什么地方来了?既然没有死掉的话,他又该怎么联系研究院?

很快就有医生过来问他状况如何,可是他压根听不懂日语,对方那口发音古怪的日式英语更是令人抓狂,一通鸡同鸭讲后医生也只好叹着气示意让他先休息,有什么事等他恢复了再说——反正送他来医院的人帮他垫付了很大一笔钱,得知了这一点让以利亚更是不安,以至于有人来看望他的时候,他都表现的格外诚惶诚恐。

伊地知洁高来到病房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那是一张疲倦的、属于年轻男人……或者男孩——伊地知洁高看不太出来对方的具体年龄,有西方血统的人总是显得更成熟一点——的脸。对方大概是混血儿,面容杂糅了东方人的柔和轮廓与斯拉夫民族深邃的眉眼,假如这人能回家倒头睡上个一天一夜,刮一刮胡子,再脱掉病号服换件足以遮掩瘦削身材的大衣,相信还是有不少漂亮女孩儿会看在他那双温柔忧郁、就像是某种温驯动物的琥珀色眼睛的份上,乐意与他约会的。

年轻人那头半短不长的头发乱蓬蓬地散落在阳光里,浅亚麻色的发梢被光照的就像是要烧起来了一样,伊地知洁高看着对方神情怯弱而不安地蜷在护理床上,下巴挂着氧气面罩,气管插管的刀口还在往外渗血,一副虚弱的马上就要归天的模样,某种熟悉的头痛笼罩了他。

这种头痛大概叫做社畜的烦恼。

“啊啊总之他要是醒了的话伊地知就去帮我看看啦,应该没什么大问题,那家伙虽然是个受肉但是看起来超——弱的,感觉一根手指就能弄死哦?”某个麻烦又任性的家伙一边大嚼着什么东西一边含含糊糊地对手机那边的辅助监督说道。

世界上所有的咒灵对你来说都是“超——弱”的好不好!伊地知洁高想要咆哮,可是他不敢,于是他只能苦着脸抱着一堆麻烦得要命的审核资料去看望那个掉进海里的倒霉蛋。按照惯例发现受肉得上报给咒术界高层,仅有少部分能找到人解决,大部分都是杀了草草了事,辅助监督也搞不懂为什么最后变成自己去交涉——伊地知洁高盯着对方浓密的睫毛想:俄罗斯人啊……不会造成什么外交纠纷吧?

不过很快他的这项烦恼就消失了,并且变成了一个更大的烦恼:「斯米尔诺夫先生,您提供的电话都是空号,根本打不通。」伊地知洁高满脸疑虑地盯着对方。

倒霉蛋先生倒是很配合他的工作,甚至对咒术界的“帮忙与救助”表达出了十二分的感激,这种正常至极、充满人情味的表现简直要令曾经饱受五条悟折磨的辅助监督先生感激涕零了——直到他在确认对方身份时发现这位温柔好说话的俄罗斯青年给出的电话都是空号,地址全是不相干的地方,连人名都是查无此人。

伊地知洁高面无表情。

我怀疑你在驴我,而且我有证据。

结果对方比他表现的还要崩溃:【不、不……从来没有实验证明E003会产生这种效果……这不可能!】

伊地知洁高:“……”听不懂,感想是俄语真是门讲究舌头灵敏度的语言。

辅助监督叹了口气,换了英语安慰他,这位西装革履的社畜的英语口音可比那位医生先生标准多了:「斯米尔诺夫先生,请您冷静一点。」

以利亚已经听不见对方在说些什么了,他只觉得自己周身被浸入了冰冷的水里,就像是不曾从那片海域中逃脱。在执行这次任务时他曾想过自己会死,会疯,但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跨越世界的界限,独身行走于陌生粒子架构而成的荒芜洪流。哪怕他也曾暗暗希望过自己能脱离研究院的管控,养一只猫,靠汽车修理或者去高中教书过活,过上正常人般无趣平淡的日子,但当荒诞的玩笑话突然间以可笑的方式变成了现实,这巨大的孤寂与恐惧感让他宛若骇然发觉头顶之剑的达摩克利斯,被那残酷的现实震得心神俱裂。

可笑的狗,可悲的狗,可怜的狗。一个声音在心底冷冷地嘲讽到,失去脖子上的项圈便足以让你不安到夹着尾巴团团转,惶惶不可终日地哀嚎——那声音如此温柔而轻蔑地轻声问他:哪怕异常如你,也会死死攥着那最后的、来自正常同类的怜爱与关怀么?

【以利亚,听着,以利亚。】谢切诺夫教授严肃地看着他,老人蓝色的眼珠闪烁着某种令以利亚不愿深思的悲楚与残酷:【你是异常,你是白化的鸟,是畸形的果,是孤独的异种——所以我要控制你,我需训诫你,我这是在,救你……你已经杀死太多人了——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