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中的信,李延庆回想起在去偃师的官道上,对李石许下的承诺:
若是那两名信使不幸惨遭韩伦毒手,自己会替他们报仇。
报仇么李延庆心中叹道:报仇,不止是替那两名信使,还有穆家,还有许许多多因韩伦而枉死的人,但要想帮他们真正报得血仇,绝非易事
制裁罪魁祸首韩伦,说实话,李延庆并没有多大把握。
确实,韩伦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以及色欲,在洛阳作恶多端,手上血债累累。
但此时是五代乱世,并非什么健全的法治社会。
犯罪者,特别是有权势的犯罪者,很难受到法律的严惩。
若是四步走战略能够完美施行,李延庆有八成把握能将韩伦扳倒。
但也仅仅只是扳倒韩伦,让他失去权势罢了。
要想让韩伦彻底伏诛,这几率实在有些渺茫。
韩伦的身份太过特殊,就算郭荣到时候真想砍他的头,出来劝阻的官员怕是能从紫宸殿一路排到皇宫门口。
劝阻的官员里兴许就有当朝首相范质,以及李延庆的父亲李重进。
为独掌侍卫亲军,李重进确实极想将韩令坤逐出侍卫亲军司,韩伦遭殃他当然乐见其成。
但李重进是武将之首,韩伦身为勋贵阶层的一员,他的特权、他的生命安危,都与李重进息息相关。
在其位谋其职,李重进有义务维护韩伦的生命安危,这同时也是在维护他自己的地位。
世情如此,李延庆拿韩伦可能确实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但对那些直接参与杀害两名信使的狗腿子,李延庆却有十足的把握。
只要能剥夺韩伦的权势,他的那些狗腿子就是一捏就死的蚂蚁。
到时候,就用韩伦的那些走狗来祭奠两名信使,祭奠穆家十余口人,祭奠那些因韩伦而枉死的人
一念至此,李延庆目光又回到了信上。
在信末,窦仪表示想与李延庆当面商讨,希望李延庆能有个两人见面的完全之策。
书信交流局限太大,李延庆也想与窦仪当面谈谈。
这万全之策,李延庆也正好有一个。
李延庆转头望向窗外,暗道:递交给朝廷的那封弹章,也该有回应了。
午后,窦仪正在午睡。
人到中年,精气神愈来愈差,每天中午不睡上两刻钟,窦仪整个下午都会昏昏沉沉。
窦仪盖着薄被,在躺椅上熟睡之际。
仆役轻轻推开房门,轻手轻脚入内,将一个黄色信封放在窦仪身侧的矮几上,又轻手轻脚而出。
一刻多钟后,窦仪悠悠转醒,揉了揉眼角,转头就看见了矮几上的信封。
窦仪拿起信封,见上边有范质的署名,连忙起身来到桌前,用裁纸刀划开封口,取出信纸。
“啊?这是怎么回事?”
只看了一眼,窦仪就忍不住惊呼出声。
范质在信中告诉窦仪,李延庆通过御史留台上了封弹章,弹劾窦仪怠政懒政,对西京政务不甚上心,致使洛阳境内民心动荡、各地盗匪丛出不穷。
怠政懒政也就罢了,窦仪承认自己确实有那么点怠惰。
各地盗匪层出不穷?当窦仪看到这里,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不是就偃师县一起么?还是韩伦那厮的走狗干的,这各地盗匪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在往我窦仪头上泼脏水么?
窦仪暂且按下疑惑,接着往后边看。
范质声称自己会将这封弹章暂且压下,并询问窦仪在洛阳对付十阿父的进展,又问窦仪对这弹章是否知情,若是知情,其中又有何内情?李延庆又为何会上这封弹章?并希望窦仪能尽早回信。
窦仪看罢,将信丢在桌上,往椅上一靠,心中赌气道:你还问我呢?我要知道怎么回事就好了,谁知道那李延庆是怎么个想法?
瞪着桌上的信,窦仪瞥到了方才被他疏忽的信末日期,突然有所觉察。
嗯?不对!
窦仪板着指头算了算日子,李延庆那封弹章从洛阳发出的日子,不正是高锡送信的那天么?
他李延庆是怎么想的?一边让高锡给我送信,告诉我他只是与十阿父虚与委蛇,一边又向朝廷递我的弹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