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模模糊糊的城头,两名蓬头垢面的俘虏泪流满面,嚎啕大哭。
雾太浓,看不清城头大旗上的“唐”字。
哭声引来城头守兵的注意,他趴在城头,朝下望去,透过雾气却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身影。
“何人在城下哭泣?”守兵用寿州方言高声询问。
两名俘虏哭了半晌,才颤颤巍巍地用寿州方言回话:“我们是被周军俘虏的唐兵,从周军营寨里逃脱了出来,还望弟兄你速速通知节帅,我们有要紧军情呈上。”
守兵不敢大意,连忙去禀告上司。
又过了一刻钟,城门终于开了一条小缝,门后是黑压压的唐兵。
两名俘虏刚进城,就被带去了节度使府。
上午巳时,烈日将所有雾气尽数驱散。
张令铎在四名亲卫的陪同下,打马来到寿州城西大营。
今日,仗着汇报公务的理由,张令铎名正言顺地来见自己的上司李重进。
进到帐内,张令铎拱手行礼:“使相,昨夜城南大营跑掉了两名俘虏,责在下官,是下官未能尽职尽责,请使相责罚。”
“行了,无非是两个无关紧要的俘虏,跑了就跑了,无甚大碍。”当着众多官吏的面,李重进当然是挑场面话说。
谈完公事,两人进到内帐。
张令铎摘下头盔,坐在椅上,感慨道:“要将这两名俘虏放回寿州城,那可真不容易。”
为了让这两名俘虏顺利逃回寿州,张令铎不光指使巡逻士兵故意丢下钥匙,还撤掉不少沿途卡哨,这一切还得瞒着李继勋,颇废了一番功夫。
望着张令铎与自己同样黑乎乎的脸庞,李重进微笑道:“放回去就好,接下来就看刘仁赡上不上当了。”
张令铎左手搭在凸起的肚皮上:“我看有点难,太过明显,刘仁赡谨慎持重,不可能看不出来。”
李重进嘴角翘起:“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就算这次不成,往后也不缺机会。”
没了郭荣的压制,这寿州城下就是李重进的天下,想整李继勋,多得是机会。
说罢李重进又问道:“对了,城南大营你布置得如何,若是刘仁赡真来攻营,要让他有战果,但城南大营可绝不能被他冲散了。”
此番诱使刘仁赡攻营,目的是为了让李继勋承担防守失利的责任。
但损失又不能过大,不然郭荣一怒之下兴许还会牵连到李重进自己,那可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亏大发了。
张令铎面色一肃:“请使相放心,都布置妥当了。”
为了达成李重进吩咐的效果,这些日子张令铎也是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个好法子。
那就是将宝贵的攻城器械放在营寨的前头,大部分士兵则驻扎在后头。
这样刘唐军若真来攻营,攻城器械便会首当其冲,被唐军损毁。
后头的士兵则能及时反映过来,坚守好营盘。
如此,城南大营最多损失些攻城器械,士兵不会减员太多,营盘也不会被冲散,构不成大败。
李重进根本无意强攻寿州城,攻城器械本就无用,给唐军毁了也就毁了。
但远在开封的郭荣,若是得知攻城器械被损毁,定然火冒三丈,到时候李继勋一个失职的罪名肯定少不了。
而且李重进还会在奏报上添油加醋,将一应责任都推卸给李继勋。
罪名都是现成的,围城半载,李继勋确实是松懈了,最近半个月,他几乎每日都要叫妓女到营中来发泄。
这破事整个城南大营都知道,只是没酿成什么后果,所以没人愿意奏报朝廷开罪李继勋。
但若真出了事,那就是墙倒众人推,禁军中觊觎李继勋位置的中层武将都不会吝啬踩上一脚。
李重进吩咐道:“那就做好准备,若是刘仁赡果真上当,出城袭营,不出意外就在这几日。”
看天象,往后三日夜间都会起雾,李重进笃定刘仁赡会出城袭营。
李重进也是身经百战的武将,知道围城多日城内士气会逐渐下降,刘仁赡不可能不着急。
而振作士气的最佳方法,莫过于一场胜仗。
寿州城内的节度使府,刘仁赡与两名俘虏细细详谈,了解到城南大营守备松懈,第一念头,就认为这是周军的计谋。
刘仁赡以为,是周军眼见攻城无望,想要诱使唐军出城攻营,好消灭唐军的有生力量。
原因无他,这两名俘虏逃出周军营寨实在是太过顺畅,用钥匙打开牢笼后一路上竟然半个周兵都没撞见,着实有些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