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崇珂顺着指向望去,能看到高出地平线的青瓦屋顶,精神大振,搓了搓手:“嘿,枯守清流关两月,我早就手痒难耐,希望这帮叛民能多给我点乐子。”
李延庆抬起手抹掉额头的汗水:“大郎切莫大意,这伙叛民击败了不少官兵,手头定然有武器,大意轻敌可是会吃大亏的。”
“嘿嘿,放心吧,我从不轻敌。”说罢,尹崇珂对前头的车队高喝道:“都停下来,歇息会,喝点水吃点干粮。”
整支队伍霎时停顿下来,“车夫”们就着水囊中发烫的清水,咽下生硬的烧饼。
尹崇珂翻身下马,从挂在马背上的行囊里取出烧饼与牛皮水囊,取下头盔,就地盘坐着大嚼特嚼起来。
李延庆也跟着下马,但却无食欲,只是低头靠着马背,小口小口地喝着清水。
尹崇珂边嚼边说道:“三郎,你不吃点么,一会可没力气杀敌。”
“我不饿,无妨的。”
不知是因为早上吃得太饱,还是心理作用作祟,李延庆没有一点饥饿感,脑海里满是想象中的战场。
生于后世的李延庆只在影视剧中见过战场的模样,但他明白,真实的沙场绝非屏幕可以演绎。
只要一想起自己即将踏上战场,甚至亲手夺走敌人的性命,李延庆的手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尹崇珂咽下一口饼渣,放下手中水囊:“你还没经历过吧。”
李延庆抬起头:“经历什么?”
“战场啊。”尹崇珂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残渣:“看你这样子,还没上过战场吧。”
这尹崇珂眼睛还挺尖李延庆反问:“是又怎样?”
“我头一遭上战场时,也和你差不多。”尹崇珂微微仰头,回忆往昔道:“当时先帝镇守大名府,我随先帝跨过黄河,直抵开封城下,与后汉隐帝的军队在城东撞上了,上战场的前一刻,我手抖得厉害,饭也吃不下,空着肚子上了战场。”
六年前还是后汉朝,先帝郭威任天雄节度使,镇守大名府,尹崇珂的父亲尹延勋任磁州刺史,举荐自家儿子去郭威麾下参军。
而后郭威起兵造反,渡过黄河与后汉隐帝刘承祐战于开封东郊,年仅十八岁的尹崇珂初临战阵。
李延庆来了兴致,问道:“后来呢?”
“后来?没有什么后来,我记不清那天我干了什么,我只记得我手臂上绑着红布,握着瓜锤,跟在十将后边,看到没绑红布的就用力挥锤,从上午挥到下午,砸烂了数不清的脑袋。”尹崇珂语气很是平淡,甚至还带着些笑意。
“事后,与我一个队的同袍告诉我,说我锤死了八个人,我一直觉得他在骗我。”尹崇珂抚着下颌坚硬的短须:“从上午砸到下午,怎么可能只锤死八个人?”
不等李延庆说话,尹崇珂接着絮絮叨叨道:“三郎,若非煞星下凡,人上战阵肯定是会怕的,别看我平日里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我家里儿子还小,我可不敢死,但你越怕,上了战场就越容易出事。
一会场面一乱,你身边的亲卫不一定能护你安全,你定要握紧手中的弓和刀,看到敌人,远的就射箭,近的就挥刀,就当是一头鹿,一头野猪,猎你总打过吧,常日里圣上总要我们多去打猎射箭,就是这个缘故。”
李石就在李延庆身后不远,也听到了两人的交谈,但他并未出声,只是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护郎君周全。
“多谢大郎开解,我明白了。”李延庆右手往后一模,摸到了惯用的弓,用力握紧弓身,手霎时就不抖了。
尹崇珂站起身,抖了抖尘土:“嗯,准备好了,就出发吧,叛民就在前边。”
片刻之后,队伍再度启程。
三里路程并不长,未多时,李延庆已经能够看清郑家庄园的全貌,以及官道两侧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草垛。
此时并非收获季节,这些草垛有些过于突兀。
随着队伍的步步前进,李延庆手心不由紧握,尹崇珂伸出手,拍了拍李延庆的肩膀:“记住,按我指令行事,一旦开战,你立刻领着亲卫散开,伺机反扑。”
话音刚落,队伍的最前方,一名挑着担子路过的民夫忽然放下他首宗的担子,从怀中摸出一根木质口哨。
尖锐的刺响划破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