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叶骁没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他,悠悠然另起了个话头,“沈侯,你觉得,我若死了,北齐谁最得利?”

这话问得凶险,沈令沉吟片刻,“……无人得利。”

他说的是实话,若叶骁死在这里,只怕战争立刻再起,北齐战败本来就国力羸弱,哪里还经得起再来一次。

叶骁点点头,问,那北齐上下,谁最恨我呢?

“……北齐上下,恐怕不恨殿下的,方为少数。”

听了这句,叶骁似笑非笑看他,“那沈侯呢,你恨我么?”

叶骁的眼睛非常漂亮,瞳仁的颜色像是雨前天空,边缘泛着微微的灰蓝,他定定看着什么的时候,就显出一种专注的多情,沈令恭敬垂眸,“不恨。”

他有什么好恨的呢?打仗,是他赢了,投降,是国主的命令,手筋,是他弟弟做主挑断,怎么也算不到叶骁头上。

第二回 犹铜声(下)

就连这场和塑月的战争,也是他之前的主人,北齐太子为了打压政敌鲁王而一意挑起的。

叶骁看着他,忽然笑开,他柔声说,我信。

叶骁的声音清越好听,这两字很轻,敲在沈令耳中,如同清风拂过,他心底不知怎的,轻轻一颤,听到叶骁继续道,“沈侯,你把手给我看看。”

沈令一怔,五指拢在掌心压住掐痕,伸出右手。

他腕上伤口已经结痂,昨晚有些裂开,刚刚包扎过,沈令解开看了,按了按伤口附近,沈令掌心掐出的血痕就现了出来。

叶骁只顿了顿,什么也没说,重新敷药包好,“这手现在是用不得力了,写字都勉强。”

沈令笑了笑,“还好,奴婢左手也能用。”他又道,“小时候挨打,掌心打烂了,就换个手干活,两只手倒也不差太多。”说完这句,沈令忽然有些懊恼,这句说得造次。

叶骁没在意,“只能等回塑月了。”

他这话说得含糊,沈令不解其意。

他又道:“出行的日子已经订好了,七月二十六走,走水路回去,这阵子我的日常饮食就麻烦窈娘亲自操办了,我带的人会守牢这个院子,除了我们三个,谁都不许进出。”

此时窈娘在门外估摸他们机密说得差不多了,奉茶而入。她煎了盏胡桃肉松子茶,别出心裁点了细盐,勾出干果鲜香,还放了玫瑰,香气翻腾,后味回甘。

叶骁一口饮尽,摸出一个绣囊,说是给窈娘的菜钱,如果不够再跟他说,便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