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悔拱拱手,“祖父外出还没回来,还请宋姑娘稍等片刻。”
“不要紧。正好我想拜见颜太太,不知方便不方便。”宋安然微笑问道。
颜道心的妻子已经过世,如今颜家当家的人,是颜道心的大儿媳妇颜梅氏。颜悔就是颜梅氏的嫡长子。
颜悔说道:“我先派人给母亲禀报一声。宋姑娘请随我来,我先带你去花厅喝茶。”
“多谢颜兄。”
颜家的三个姑娘都已经出嫁,颜家的小子却都还没有成婚。这也是为什么会是颜悔在二门迎接宋安然。
颜悔领着宋安然来到花厅,颜家下人奉上茶水。
宋安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问颜悔,“颜兄还在书院读书吗?”
颜悔摇头,“目前没有在书院读书。”
宋安然问道:“那颜兄今年秋天会下场参加秋试吗?”
颜悔在去年已经考取了秀才功名。据宋安然了解,颜悔原本是打算在南山书院读书的,不过因为南山书院收费昂贵,加上家中又有颜道心这位学问大家指导,颜悔干脆放弃了去南山书院读书的打算,就在家中自学。
颜悔摇头:“学问还不到家,这个时候下场,就算侥幸得中,名次也会倒数。”
宋安然抿唇一笑,书香门第的子弟,都是一样一样的。不仅要考科举,还要考上好名次,最好是在前十名之内。
就比如颜悔,他今年下场参加考试,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可以考上举人的。只是名次不会太好看。于是他干脆推迟三年再考,到时候说不定一举考中解元,如此颜家上下也能风光一把。
书香门第的子弟,追求太高。
宋安然联想到宋安杰,宋安平。以宋子期的脾气,估计也会对宋安杰做出相同的要求,要么不考,要考就要考前十名,甚至前三名。否则就是丢家族脸面。
颜悔和宋安杰,一个身为学问大家的孙子,一个身为探花的儿子,都是同样的压力山大。
宋安然轻笑一声,说道:“颜兄要求太高了。”
“这是应该的。”颜悔很平静地说道。那是一种刻进血脉里的骄傲。身为颜家嫡长孙,容不得他有丝毫的松懈。唯有做到最好,才能重振家族雄风。
一个丫鬟走进来,“启禀少爷,太太请宋姑娘过去说话。”
颜悔站起来,“宋姑娘,我送你过去。”
“多谢颜兄。”
宋安然跟在颜悔身后,四下打量颜家内宅。
宋安然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颜家的丫鬟一见到颜悔,个个都脸红心跳,小鹿乱撞,一副怀春少女的模样。
偏偏颜悔目不斜视,对待下人都是不假辞色。小丫头们个个兴奋而来,失望而归。可是她们并不沮丧,下一次,同样戏码又会上演。
总之,只要颜悔还没成亲,小丫头们对颜悔还抱有一定的幻想。
颜梅氏是个四十出头的端庄妇人。她穿着暗青色的衣裙,端坐在主位上。
见到宋安然,顿时笑了起来,“宋姑娘来了,快请坐。”
“晚辈给太太请安,太太安康。”
“太多礼了!你快坐下说话。”颜梅氏显得很热情,就像是邻家大妈一样。
宋安然示意喜秋将礼物送上,“太太,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太太莫要推辞。”
礼物饱含了四匹锦缎,四匹松江棉布,还有两包药材。都是家庭常用的东西,也是最适合送礼的东西。
颜梅氏见了,暗暗点头,心想宋安然做事就是妥帖。她笑道:“你有心了。难为你走一趟,还带上这么多东西。”
宋安然抿唇一笑,“老大人对宋家有大恩,任何礼物都不足以酬谢老大人的大恩。”
“你这姑娘,就是太客气。老爷子帮你们宋家,那也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可没要求你们宋家报答。”
“我知道。不过若是不报答老大人的大恩,我心中愧疚,别人也会指责我们宋家忘恩负义。”
颜梅氏故意板着脸,“怎么又说到忘恩负义上面去了。你们这些小姑娘,就是想得太多。”
宋安然笑了起来,“太太说的是。对了,今儿来见太太,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请示太太。”
“你说!只要是我能帮忙的,肯定会帮你。”颜梅氏笑呵呵的。
宋安然说道:“是这样的,前段时间宋家遭受大难,现在也是寅吃卯粮。如今我打算重整旗鼓,在西市开一家珠宝铺子。铺面是现成的,货源也是现成的,唯有开张需要的音量还差了一点。我在想太太手上如果宽裕的话,不如我们合股,两家一起经营珠宝铺子。”
颜梅氏很意外,就连坐在一旁一直不吭声的颜悔都盯着宋安然多看了两眼。
颜梅氏和颜悔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颜悔对颜梅氏微微摇头,暗示宋安然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
开珠宝铺子是真,想和颜家合股也是真。不过说宋家如今寅吃卯粮,那肯定是假的。就算宋家遭了大难,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颜悔的消息并不滞后,他从晋国公府那里听到一个消息,说前段时间和粮商之间斗得你死我活的四海商行也是宋家的。
手握四海商行,说宋家有金山银山也不为过。
颜梅氏也反应过来,宋安然这是变着法子的照顾颜家。直接送银子,怕颜家人不能接受,于是就想出合股做生意的办法。
颜梅氏有些犹豫,她该接受宋安然的好意吗?
如果接受,宋家的经济状况肯定会得到极大的改善。颜悔娶妻的聘礼也有了。可是这样一来,颜家是不是有点挟恩图报的意思。而且老爷子颜道心会答应吗?
如果不接受,颜家的经济状况得不到改善,只能继续变卖家中祖产,那才是真正的寅吃卯粮。到时候,不仅颜悔不能去南山书院读书,而且连像样的聘礼也拿不出来。
颜梅氏犹犹豫豫的,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颜悔觉着自己不能在继续沉默,于是开口问道:“不知宋姑娘还差多少银子?”
宋安然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还差一万两左右。”
一听要一万两,颜梅氏连连摇头,“宋姑娘,恐怕我帮不上什么忙。一万两真的太多了。”
宋安然点点头,“太太误会了。我说差一万两,不是请太太出一万两。这一万两,其中侯府已经决定投五千两,另外还有两家合起来投三千五百两。太太只需要再出一千五百两,这生意就成了。太太,您看可以吗?”
颜梅氏依旧犹豫不定,总觉着这是在占宋家的便宜。
她对宋安然说道:“宋姑娘,我很感谢你替我们颜家着想,也知道你是想要报恩。只是这不太好,我们又没做什么,怎么能白白的在铺子里占股份。而且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不用将那点恩情一直放在心上。”
宋安然偷偷叹了一声,如今像颜家这样忠厚的官宦世家,真是越来越稀少。
宋安然对颜梅氏说道:“太太误会了,只要颜家出这一千五百两的股本,那就是铺子里的股东之一,何来白白占便宜的说法。以后每年年中和年末会进行一次分红。
其实现在我也不确定那铺子能不能赚钱,说不定最后亏损严重,只能关门大吉。说实话,我之所以拉人合伙做生意,也是想分担一点风险。
毕竟那么大个铺子,光靠宋家出钱,要是亏了,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颜梅氏说道:“这样啊!那我就出一千五百两,替你分担一点风险。”
宋安然讲事实没打动颜梅氏,还让颜梅氏以为自己是在占便宜。等宋安然改口,开始诉苦的时候,反而打动了颜梅氏,干脆拿出银子来替宋安然分担‘风险’。
不得不说,颜梅氏真是一个老实厚道人。
宋安然心头想着,不能让厚道人吃亏。数月之后,她一定能让颜家的生活有大幅度的改善。
颜梅氏做事很干脆,当场就将一千五百两的银票交给了宋安然,连收据都不要宋安然的。
宋安然心头有些不是滋味。她人好,不欺瞒,颜梅氏将钱给她,大可以放心。可要是遇到心眼坏的人,颜梅氏岂不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时,有丫鬟进来,说颜道心老大人回来了。
颜悔当即起身,说道:“母亲,儿子送宋姑娘去外院书房。”
“去吧,陪着你祖父好好聊聊。宋姑娘,你改天再来玩。”
宋安然笑道:“多谢太太。晚辈改日会再来叨扰。”
宋安然跟着颜悔出了大门。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回廊上。宋安然对颜悔说道:“太太信任我,我却不能不守规矩。这是一千五百两的收据和股本协议,你请收下。”
颜悔停下脚步,看着宋安然手中的收据和股本协议,说道:“宋姑娘,你不必这么做。颜家虽然困难,却还没到吃不起饭的地步。”
宋安然说道:“我知道。我就是想替颜家做点事情,好让自己心安。你就当我自私自利吧。总之,你不要误会我是在侮辱颜家,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颜悔笑起来,“宋姑娘误会了,我并没有指责你在用钱侮辱颜家。我只是第一次遇见,像你这样回报颜家的人。这些年祖父帮过很多人,或许你都听说过。那些人也会报答颜家,不过多半都用在官场手段上,或者送些礼物。唯有宋姑娘,一心想要改善颜家的经济状况。所以,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宋安然也笑了起来,“你不反对就好。这些文书还请你收下。我们人情归人情,该走的手续却不能少。”
颜悔收下各种文书,说道:“之前那番话,宋姑娘是编出来的吧。你并没有邀请侯府和其他两家同你合伙做生意,对吗?”
宋安然眨眨眼睛,“这是商业机密,我不能告诉你。”
颜悔笑了起来,他就知道宋安然说那番话,是为了劝说母亲答应她的请求。
宋安然这份用心,他会记在心上。
颜悔将宋安然带到外院书房,颜道心正等候在那里。见到宋安然,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小丫头,快来陪老夫下棋。老夫听说你连闻先生都赢了,老夫倒是要看看你的棋力有多猛。要是老夫赢了你,那闻先生也就成了老夫的手下败将。”
宋安然欣然答应,端坐棋盘前,和颜道心下棋。
颜悔就陪在旁边,端茶送水,沉默是金。
棋局一直持续到傍晚,总共下了两局,宋安然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