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韶很想执拗一回,不听他的话,在冷风里冻一冻,于是他也这么做了。
陌生男人身上带着的冰雪气息扑面而来,少年领地意识强大,浑身都不自在。他强忍住不适与杨贽对视,两人相隔不过两尺,能清晰看到彼此眼中的情绪。
“听话。”杨贽先败下阵来,不同于往日的冷漠疏离,神色中的无奈让这个高大的青年看上去温和许多,他依然强势,在面对苏韶时却有了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苏韶不知道是自己太渴望家庭,才产生了这样的错觉,还是杨贽本来就是这样的,此时的杨贽,与苏韶渴求的,在杜雅身上的影子重合。
苏韶心里堵堵的,一股温暖的情绪涌上来,慢慢变为得偿所愿的满足感。苏韶红了眼,撇过头去。
“怎么了?”从来没有应对过这种场面的杨贽不知所措,又顾着苏韶的病不敢靠近他,只能投以关切的眼神。
苏韶摇摇头,率先进了屋。
杨贽看了眼青儿,发现青儿擦了擦眼角,笑吟吟看着他,“没想到状元郎也没聪明到哪里去。小的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苏韶的房间里备了纸笔,方便他随时使用。进屋后,杨贽反手关上门,看到少年站在桌前低眉认真地在宣纸上写字。
杨贽不是第一次见他用笔的样子,却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观察他。
比起初见时,苏韶长高了不少。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苏韶却因为食欲不振,只有身量高了些,依然清瘦得很。他似乎骨架比以前大了,多了些青年人的成熟,只是眼神依旧干净清澈,隐藏起了这些变化,让人无从察觉。
写字时的苏韶身上有种别样的温柔,他性子温吞,做起事来不紧不慢,又认真极了,完全不被外物所扰。
如果苏韶没有经历这些事,如果没有杨贽……从小有母亲陪伴长大,虽然拮据却能读书考取功名,苏韶做的一定比自己更好!
可惜这样一个孩子,却是浑身伤病。
就算这样,苏韶依然温和地包容他人,不曾有过怨恨。他的气度是世间多数人都不能比的,正是因为这些磨难,才把青年与庸庸碌碌的普通人区别开,露出韧性又柔软的一面。
苏韶写好了字,递到杨贽面前:你说的是真的吗?
杨贽走了会神,他也不催,就这么举着手臂,等他给出回答。
在心里把苏韶从头到脚都给脑补了一遍,杨贽看到纸上的字,回过神来,怕苏韶不信,连忙道,“自然是真的。”
杨贽顿了顿,“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你应该知道,从殿试之后到下榜,时间不长,我人脉浅薄,找起人来实在不便。直到不久前才打听到消息,前些日子刚与杜公子确认。”
苏韶又写:公子也知道?
“不知。我谁也没有说,今日是第一次同青儿提起,没想到被你听到了。”杨贽觉得有些尴尬,“素衣,我并非不想认你,只是心里有太多顾虑……”
苏韶既然听到他和青儿的对话,当然能猜到他的心思。他没有听杨贽解释的心思,重新低下头,用狼毫沾了墨水。
杨贽闭了嘴,等苏韶写完。
纸上写着:若我并非令弟,杨大人会如何对我?
“先前我确实存有偏见,一直没有机会向你道歉。上个月李谡走后,听你说起心中所想,我才明白了一些之前从未想过的事。后来又看到你的字画,虽说文人相轻,我却不能不承认,你很有天分,是个很有前途的后辈,否则又怎会买下你的画?”
苏韶眼前一亮,写道:那画你还留着?
杨贽道:“五百只贝壳,为何不留着?你若是想看,我这边便带你过去。”
苏韶看着他,点了点头,又写道:我最爱那副,怕是以后也难画得如此适宜,本以为会被你丢掉……
“不会,我虽然水平有限,眼力还是有的。”轻易跟苏韶拉近关系,杨贽受宠若惊,他语气轻快许多,也随意了许多,“既然如此喜爱,为何要卖出?”
苏韶望着他,忽然勾唇一笑,眼睛里盛满了亮晶晶的笑意,他张口,无声说道:因为有更值得做的事。
怕杨贽看不懂,他的速度放的很慢,神色间的郑重与坚定也被放大,让人看的清楚。
杨贽忽然很想像杜雅那样摸摸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