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两个就这么抱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依靠着对方来发泄着心里的痛苦,整个偏殿里只能听到胤祐抽泣的声音,一声声的叫人心里揪得慌。
苏麻喇姑站在门口,挡住了前来送粥的宫女,示意她们不要进去,因为她明白,对于现在的胤祐来说,痛快的哭一场,比一碗清粥,来的更为重要。
哭泣是一件特别耗费体力的事情,痛快的流泪过后,胤祐身上的疼痛和难受全都找了上来,胃里也开始丝丝缕缕的疼了起来。
“汗阿玛,我不舒服。”胤祐挣扎了一下,康熙将他抱的太紧了,闷得他快要喘不上来气了。
康熙深深吸了一口气,止住了泪意,才放开了怀里的小儿子,关切的问道:“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胤祐叹息道,“我感觉我身上的零件都坏了,头疼,腿也疼,眼睛看不清,鼻子也不通气,耳朵里好像有只小蜜蜂一样,胃里也难受。”
康熙心疼的揉了揉胤祐的头发,安慰道:“没事的,你额头和膝盖上是那天摔到了,不严重,已经上了药。这段日子天天赶路,你太累了,再加上心里郁结难平,才发了热,迷迷糊糊烧了三天,难受是正常的,等会起来吃了粥喝了药,就好了。”
等在门口的苏麻喇姑这才带着宫女走了进来,先给胤祐倒了一杯温水叫他慢慢喝了,缓了一会见他胃里不难受,才将白粥端了过来。
康熙这几日也没怎么吃过,见苏麻喇姑准备的多,也要了一碗,父子两个在床上对坐着,用着同一张炕桌,慢慢的吃完了这些天来第一顿舒服的膳食。
怕胤祐再吐,康熙不许他多吃,只喝了小半碗就叫人收了,胤祐这会儿却叫白粥引起了食欲,饿的眼睛直泛绿光,揉着肚子委屈的盯着康熙看。
康熙无奈的捏了捏他的脸颊,说道:“既然醒了,就起来动一动吧,到前面去给你老祖宗上柱香,回来再给你吃。”
胤祐点头答应了,苏麻喇姑早已给他准备好了丧服,伺候着他换好,又叫了小太监过来扶着他,慢慢往正殿走去。
正殿里,太皇太后的棺椁停在正中,宝华殿的法师们坐于四周,正在念诵着经文。
后宫的嫔妃们本应以佟佳皇贵妃为首祭奠,可佟佳皇贵妃自己也病着,跪了一天就起不来了,如今是钮祜禄贵妃领着头,跪在一旁焚烧着各宫抄写的经文。
太子本来跪在正中,见康熙和胤祐过来,起身来迎,胤祐还记得太皇太后临去前,太子迫不可待的模样,心里厌烦,并不理他,而是径自走到了太皇太后的灵前。
一注清香,一摞纸钱,似乎活人能为亡者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胤祐不顾膝盖上的伤,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对着太皇太后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慢慢站起身来,走向那高大的棺椁。
对于胤祐来说,那棺椁过于高大,他站在地上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样子,他转身求助的看向康熙,康熙走到他身边,亲手将他抱了起来,让他能看到里面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的丧仪其实早就有准备,入棺的时候又有康熙盯着,绝没有丝毫敷衍的地方,胤祐抱着康熙的脖子,静静的看了许久,方才道:“老祖宗您放心,小七会好好的,也会一直记得您的。”
苏麻喇姑捧着一个匣子走了过来,打开给胤祐看,里面是已经被翻的卷了边的他亲手给太皇太后抄的经文,他亲自磨的珠子给太后做的一串念珠,还有他小时候落在慈宁宫里的小香包、小挂件,甚至还有小半个饽饽。
苏麻喇姑用手指了指那小半个饽饽,说道:“这是七阿哥小时候吃的,您觉得好吃,非说要给老祖宗尝尝,就那么一路举着送到了慈宁宫,老祖宗舍不得都吃完,留了这么小半块,时时的看着,就对我说,咱们七阿哥最孝顺,有什么好的都惦记着他的老祖宗。”
这样说着说着,苏麻喇姑止不住的流下了眼泪,她将那个小木匣关上,送到胤祐的手中,继续说道:“这些都是老祖宗天天看着念着的东西,她说过要带着去的,七阿哥给放到老祖宗的身旁吧,让她知道,她的七阿哥一直念着她呢。”
小小的匣子里,装的满满的都是祖孙之间那化不开的情谊,胤祐用袖子蹭掉脸上的泪水,俯身将那匣子端端正正的放在了太皇太后的身边——
不是头顶,也不是脚边,而是在她的手旁边,让她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胤祐含着泪对着太皇太后露出了一个笑脸,他要叫他的老祖宗看到他好好的,让她放心的去。
唯愿来生,不做祖孙,而做母子,让他有时间长大,好好的孝顺她,照顾她,报答她这一世的舐犊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