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毅弯腰接过,道:“昨日国师大人上了折子,说是想把国师之位传给普泓大师,陛下让我过来,同国师大人商量一下。”
“嗯?”
“陛下说,如今肃清佛门的事余波未平,最好能等事情彻底平定了,再将国师之位传给普泓大师。这样也有助于普泓大师稳定民心、重振佛门。”
云起点头,道:“陛下有没有说要多久?”
秦毅道:“一个月左右。”
云起还没答话,门帘被猛地拉开,露出好几个脑袋:“一个月?”
和刚才垂头丧气的模样全然不同。
云起提起装着柑橘的竹筐摔了过去,道:“谁让你们在哪儿偷听的,都给我滚去分桔子!”
青一几个笑嘻嘻的接过竹筐,一哄而散。
秦毅沉默下来,低头喝茶,好一阵才道:“国师大人是准备卸任国师之位后就离开京城?”
云起并不否认,道:“准备回东山住上一段时间。”
秦毅沉默片刻,道:“京师重地,一国中心,是权利欲望纠缠最深的地方,几乎每个人都被自身或别人的野心支配,不得自由……国师大人不喜欢这里也是应该的。”
云起摇头道:“我从来不觉得,人追逐权势、名誉或金钱有什么不对,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只是自己不喜欢这些,更不喜欢别人把在争权夺利的时候把我也算进去……说实话,脱开身去看热闹,我还是蛮喜欢的。”
秦毅眼睛微亮,道:“所以国师大人就算离开,也还会来京城?”
云起道:“自然要来的,这里有苦渡寺,还有一帮和尚,我好歹是做长辈的,怎么可能对他们不闻不问?”
秦毅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将青一他们遣散?”
听到云起说“我又不是没长手”就冷哼,见到他送桃木符就说怪话,听到“一个月”的期限,又暂时高兴起来……分明是一幅即将被遗弃的模样。
云起看了他一眼——这人个子挺大,心却蛮细的,口中道:“我遣散他们,与我离不离京无关。
“他们六个各有所长,到外面谁都是一代人杰。
“从这里出去,海阔天空,自由自在。可以去寻自己的父母亲人,一享天伦;可以买几顷良田,置一栋大宅,坐享清闲;可以入朝为官,造福一方;可以入军为将,戍守边疆;可以快马江湖,饮风啸月……大好人生,为何要自捆手脚,围绕着别人而活?”
秦毅道:“也许他们觉得,在你身边更快活自在呢?”
云起道:“他们几个从记事起,何曾为自己活过一天?总要将以前向往过的日子,都过一遍,这天南地北,都看一遭,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真正喜欢的日子。若那个时候,他们还是觉得呆在我身边更舒服,我也乐得多几个不要工钱的小厮。
又道:“秦将军别被他们这副模样骗到,那几个小子奸猾着呢……连莫急莫徐他们,长到十六岁都要下山历练,他们几个总不至于连小和尚们都不如吧?”
“那若……”秦毅开口说了一个字,却又收了回去,低头看着手里的香囊,道:“他们也是一人一个桃木符?”
云起道:“是啊,若是秦将军觉得和他们一样会有损身份,不如还我?”
秦毅摇头,将荷包收进怀里,笑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
脸上的笑容竟是十分欢愉。
他知道在这少年心里,人有亲疏远近之分,却无高低贵贱之别,青一这几个小厮在他心里的地位,只怕仅在两座寺庙的大小和尚之下,如今他收到和他们一样的礼物,是不是说他在他心中的地位,终于升到和这几个小厮平齐的地步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第一次在赛马场,看见这少年蹲在地上,抱着狗儿,可怜兮兮的用手指戳着蹴鞠的那刻起,他就忍不住心疼,忍不住在各种不合时宜的时候想起他,忍不住想见他,想对他好,想看见他笑,想让他无忧无虑……
即使知道,这少年人畜无害的单纯面孔下,是几近天下无双的武功,过人的心智,还有一颗比常人冷硬的多的心,却还是忍不住……
……
虽然还有足足一个月,但既然归期有望,云起也不着急了,只安心在山上清净度日。
大约是因为离别在即,秦毅来的越发勤了,每次都是大包小包,好吃好玩的东西不要钱似的朝山上搬,并习惯性的在云起面前化身话痨,带来京城各种各样的“内部”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