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二十四年。
有朝臣暗戳戳的提议,想让太子登基为帝。
太子拒不肯应。
景文帝闻听此事故作不知,继续带着鄂清在宫外面颠。
这一年,皇太孙才一两岁大,正是好玩的时候,经常被某对不着调的爹娘拿来当玩具。
比如此刻。
傅云墨向后一倒,正正好好的把头搁在了小娃娃的后背上,任凭他怎么努力的蹬着腿也逃不开那沉甸甸的“父爱”。
偶尔见傅湛用的劲儿大了,傅云墨就坏心眼儿的把头抬起来,背上束缚的力道一松,傅湛的头便重重的砸进了被褥间。
小孩子茫然不已。
当爹的笑的前仰后合。
再不然,就是趁人家小家伙自己玩的专心致志的时候挠人家脚心。
傅湛要爬走躲开,傅云墨倒是也放任他往前爬,可等人家爬到一定位置眼瞧着就要够到小老虎枕了,他却忽然伸出罪恶的大手拽住人家的小肉腿把人拖回来。
段音离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
因为她偶尔也这么鼓捣自家儿子。
有次不小心被江氏和茯苓瞧见了,从此就不怎么放心这两个明显还是孩子的孩子带孩子了。
而为了偶尔依旧能在自家儿子身上找找乐子,傅云墨便会适当演演戏。
像是这次。
儿子一哭,他正好听到了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立刻就将人抱起来了,嗓音温柔的哄道:“够不到老虎枕就哭啊,爹爹拿给你啊。”
说着,拿起老虎枕来逗傅湛玩,一副根本没注意到江氏她们进门的样子。
远远看去,场面十分和谐美好。
江氏和茯苓相视一笑,不禁欣慰的点了点头。
段音离在旁边心虚的收回视线,心说要是让她给傅云墨和傅湛的这出相处大戏起个名字的话,大概会叫“我和我的绿茶父亲”。
或者也可以叫,“我的爹爹是一朵盛世大白莲”。
想到这些,段音离就忍不住开始期待自家儿子长大了。
她有预感,这出戏一定会越来越精彩的。
不过段音离万万没有想到,在傅湛和傅云墨之间的父子大戏拉开序幕之前,竟然先是他们之间的母子大戏上演了。
起因是傅湛开始学走路的时候。
若是赶上谢家爹娘和段家爹娘在,那绝对是呼啦啦的一大圈人围着孩子,腿刚一弯就将人抱起来了,生怕磕了碰了。
但这要是换了段音离自己哄孩子,那场面就冷清多了。
她也全程陪着,也仔细看着,傅湛若是向前倒,她会及时将人扶住,可傅湛若是向后坐,她就将手虚虚圈着以防他磕到头,但并不会阻止他摔个小屁墩儿。
儿子摔了,她第一件事做的不是扶他起来,而是笑。
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傅湛见她笑,也不哭,也跟着笑。
然后她才气势恢宏的开口道:“宝宝,站起来!”
傅湛立刻就撅着小屁股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像个小木偶似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渐渐地,太子府内外都不乏有人说:“都说慈母多败儿,太子妃为了教育好皇太孙真是不容易啊,心疼的都哭了。”
段音离:“?”
有吗?她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景文二十五年。
整整一年的时间,景文帝在宫中待的日子加起来不到一个月。
朝臣再次蠢蠢欲动。
太子殿下依旧不肯开口让陛下退位,自己登基为帝。
景文帝听鄂清说起近来朝中的动向,目露深思,忽然觉得手里的糖葫芦不香了。
这一年,皇太孙开始说话了。
吐字发音还不是很标准。
段音离和符笑她们约着出去玩了,又是傅云墨留在家里带孩子。
父子二人一个在榻这头,一个在榻那头,你看你的书,我撕我的纸,倒也相安无事。
忽然,“噗儿”地一声,打破了父子二人之间的宁静。
傅云墨掀了掀眼皮扫了傅湛一眼,没吭声。
傅湛也看了他一眼,呆呆萌萌的。
又隔了一会儿,又是“噗儿”地一声。
傅云墨拿书左右扇了扇,眸色淡淡:“已经第二个了,适可而止啊。”
傅湛自然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往自己四周撒摸了两圈,似是在找那道声音的来源。
正找着呢,又是不容忽视的一道屁声。
不巧,正好傅湛这会儿的姿势是跪行的姿势,他似乎感觉到了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于是就开始转圈找。
傅云墨失笑:“古有人刻舟求剑,你转圈找屁,真能耐。”
找了一圈,小家伙自然没能找到。
最后他不知怎么就将视线落到了傅云墨的身上,忽然说:“臭臭。”
傅云墨撂下书,一板正经的同他掰扯:“你才臭呢,屁是你放的。”
也不知这孩子是听懂了还是为何,竟急冲冲的朝他爬了过来,搁下手拍了拍他:“爹爹,臭臭。”
“你臭,我是香的,阿离都说我身上是香的。”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拿手拍了拍傅湛的小屁股:“是你自己放的臭屁,你赖谁呢?”
傅湛的小手也尝试着往后划拉了一下,不过他肢体不协调,没能像傅云墨那样碰的正正好好,但大概就是那个意思。
然后他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将摸完自己屁股的手忽然照着傅云墨的嘴巴拍了一下。
拍完还“咯咯”笑了两声。
傅云墨通过他那个嚣张的笑声隐隐解读出了他这个看似随意的举动背后并不随意的含义。
这臭小子是在向他宣战,潜台词就是:喂你吃屁屁。
傅云墨眯了迷眼睛,然后忽然伸出手指抵在自家儿子的头上,轻轻一戳,就将小家伙给戳了个跟头。
见小家伙望着帐顶一脸茫然,不懂自己怎么就倒下了,傅云墨弯了眸子,觉得心里舒坦了。
像这样较真儿的事情,不止傅云墨如此,段音离也是如此。
傅云笙常常笑话他们两口子幼稚,居然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对此这小两口给出的回答是:“我这是在把他当成男人(对手)来尊重。”
傅云笙:“……”
真的,愣是把幼稚说出了他不敢搭腔的架势。
景文二十六年。
又一年过去了,他们的陛下依旧在满世界的跑。
太子妃某日说了一句什么“北燕在逃皇帝”,他们虽然不是很懂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单从字面来看,好像很符合实际情况。
太子殿下依旧甘心继续当太子,并不着急登基。
景文帝好不容易回宫一趟,还特意千里迢迢的给一些老臣背了些土特产,结果那群没良心的上来跟他说啥,让他试着全权相信太子。
这不就是变相让他退位嘛!
把景文帝给气的呀。
一脚踹翻了麻袋,怒声对鄂清道:“扬了!都给他扬了!让他们吃个屁!”
鄂清一边往回捡一边哄:“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景文帝气的叉腰:“哼!”
“依老奴之见啊,您应当高兴才是。
朝臣如此表现,那说明太子殿下得民心,他将朝政处理的妥妥当当,您才能安心去外面玩那么久啊。
您有这么厉害的儿子,哎呦,若换了旁人啊,不定怎么骄傲呢。”
“是吗?”
“是啊!”鄂清用力点头:“太子殿下如此优秀,这正好说明了陛下您是一代贤君啊,不止眼光独到钦点了三皇子为太子,还将他培育的如此。
朝臣明着是推崇太子,实则是在恭维陛下您啊。”
“你这个老东西啊……”
景文帝觉得,得亏他是个心志坚定的明君,否则非得被这老东西一套一套的歪理邪说给腐蚀了不可。
鄂清这显而易见的谎话景文帝自然不是听不出来,但他并不追究,因为作为一个不再处理朝政的皇帝来讲,是可以选择听好听的假话而非难听的真话的。
但若是他仍在理国那就另当别论了。
“唉,罢了罢了,太上皇就太上皇吧,朕也属实懒得同他们掰扯。”
“陛下宽宏。”
“交由内阁拟旨吧。”
景文帝心说,这可是朝臣让他退位的,后世史官就不能说他是因为玩心太重才这么做的。
却说内阁大臣前脚刚从御书房离开,后脚傅云墨就进宫面圣了。
开口第一句便是:“父皇,儿臣觉得您无须将那些朝臣的话放在心上,如眼下这般您经常微服私访,时不时将各地的情况告诉儿臣,儿臣在朝制定应对之策,你我父子内外联合,配合默契,堪为佳话。”
景文帝静静的看着傅云墨,眼睛眨了一下、两下、三下……
最后他终于开口:“儿砸,你有什么事儿你就直接说吧,父皇年纪大了,禁不住你算计了,就别拐弯抹角了。”
“……儿臣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儿臣只是不想您退位罢了。”
“真的就这么简单?”
“真的就这么简单。”
“可惜啊,朕意已决,无须再劝。”
“父皇……”
景文帝轻轻摆手:“朕已经命内阁拟旨了。”
一听这话,傅云墨果然瞬间死心,连挽留的神色都随之一变,大有既然如此那多说无益的感觉。
他垂眸,恭敬道:“那儿臣遵旨就是。”
等傅云墨几时离开了御书房,景文帝眯着眼睛同鄂清研究:“虽说太子不是会逼宫篡位的人吧,但他这么不想朕退位,朕怎么觉得这么奇怪呢。”
个中原因,景文帝始终没能想到。
鄂清也没想明白。
景文二十六年,帝传位于太子。
太子登基,改年号为乾宁。
史称,乾宁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