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莲慢慢转过身去,封氏也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两人心中都有无数的话想说,心内百感交集,只是都一句也说不出口,相望流泪而已。
最终还是封氏先慢慢走上前来,欲要拉英莲,又不敢拉,把手悬在空中。英莲今日穿着一身丫头们紧赶慢赶新赶出来的衣服。上身萱草色团花锦缎小袄儿,下身象牙黄的裙儿,因天气微微冷了,又加一件妃色比甲。
头发梳了双螺髻,左边戴三只草虫金簪,各个形态不同,颇有意趣。右边一朵珠花儿,上边垂下短短三缕珠串。加上花容月貌,英莲看上去就是个大家小姐的样子。
反观封氏,虽然今日到了林府,也穿的绸缎衣裳,虽然保存良好,到底年久失了鲜亮。封氏自己这几年又生活不如意,神色气色都十分憔悴,更兼舟车劳顿,全然没有英莲小时候,她那种优雅闲适的气场了。因此两人站在一起,并不似母女,倒似主奴。
封氏免不得有些自惭形秽。家中还富裕时女儿被拐,受了七八年的委屈。现今找到了女儿,女儿却成了大家小姐,自己这个做娘的却已经老迈,非但帮不上女儿什么忙,反使女儿丢脸。因此几次想要拥英莲入怀,却一直举起了手又放下。
英莲看着封氏的面庞,虽已经记不清楚幼时母亲的脸,但封氏身上散发的那股亲切感,让她身上每一处都提醒她,面前的这人就是她的母亲。英莲心里又是喜,又是怨,又是哀,最终走了两步上前,试探着搂住封氏,抬头问道:“娘?”
封氏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把英莲抱在怀里。文皎并旁边侍奉的人见了,鼻子都有些发酸。白露白霜玉雪玉梅四个更是自从入宫之后,就没见过爹娘了,因此都默默落下泪来。
文皎不意旁观别人的痛楚,因此轻轻下了坐,又对着几个丫头招了招手,白露四人便跟着文皎入了内室,把堂屋留给封氏英莲母女二人。
文皎见白露四个也哭得伤心,虽然主子面前不许见悲声,但是一个个都泪流满面,略想一想,便知道她四个触景生情,也思念自己家人了。文皎也不禁想起她现代的父母,也不知她遭了飞来横祸之后,她爸爸妈妈该有多伤心呢。
于是内室里头主仆五个也一起落泪不止。白露白霜到底大些,最终还是她们两个先收了泪,白露去劝慰文皎,白霜拉了拉玉雪玉梅两个。
只是白霜还未等开口,就听文皎道:“你们四个还记得家乡何处,家中几人吗?小选宫女都是选五到十岁的女孩进宫,想来那时你们应该都记事了。若是都还记着,现在宫外方便,我派人去你们家乡找找,或许能找到也未可知啊。”
一时四个丫头心情复杂之处竟不下于外头封氏母女了。玉梅先擦了擦泪,笑道:“我当年已经是无父无母,只能住在舅舅家里。那时宫中采选的人来了,舅舅把我送去内监嬷嬷跟前,我被选中就入了宫的。现今我也不想找舅舅舅母,若是夫人开恩,许我给父母烧一回纸钱,我就感恩不尽了。”
在宫中时看不出来,出宫一年,玉梅却渐渐显出了她的小辣椒性子,说话快言快语,凑趣起来十分逗笑的。
文皎笑道:“烧纸这事不能开了例。若是给你一开此例,人人求到我这儿,我也怪头疼的。若是再有偷偷烧纸走了水的,那也不是小事。只是我许你回京之后,每年都让你悄悄的在家里小佛堂给你父母上柱香,你看怎么样?”
玉梅跪下磕了个头,笑道:“多谢夫人。到底是夫人思量周全。夫人的大恩大德,我只能好好服侍夫人一辈子报还了。”
文皎带出宫的四个丫头,都是从小就被选进宫的。文皎领了两三年长乐宫尚书的工作职责,知道但凡宫女小选入宫,不论是谁,都要先跟着教习嬷嬷学整整一年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