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那个时候正值兴盛,姜家里头的达官贵人们个个都腰缠万贯,好不神气。每当姜家人那四面丝绸装裹,窗牖镶金嵌宝的马车从城关进进出出时,她们总是会很羡慕地张望,因为她们认为像姜家这样的府上一定每日都有喝不完的米浆罢,一定饿不着,她们也好想进到姜家去。
她们的愿望实现了,姜家要招一批侍婢,她们这种身份低贱的人甚至不用花钱买,她们便会心甘情愿跟着去。这样廉价易得的仆从自然让习惯私吞主家银两的姜家主管看上了,他带着这两个姑娘回到了姜家去。
她们不知那是噩梦的开端,她们只是想果腹,然后活下去。
她们成了姜绛卿的婢子,在她们之前还有一个侍奉了姜绛卿好多年、名为金铃的婢子,于是她们这种新来的便要随金铃的名字,变作银和铜。
姜绛卿那时候是姜家的大小姐,受尽了宠爱而娇纵,也习惯了随意发泄的怒火。因为她是家中早就订好了的,未来会成为皇后的人,她很明确自己的身份比别人都高贵,脾性就越发的苛刻。
她这样的人,进到宫中成南宫浩的妻,一直隐忍着,属实也是为难了她。但好在她有三个听话的婢子,她可以将气撒在她们的头上。
金铃聪明灵敏,一早就取得了姜绛卿的信任,姜绛卿平日里不会伤到她,而头脑愚笨的铜铃和不善讨好的银铃便成为她发怒的对象。
她们二人习惯了顺从。她们不想挨饿,在姜绛卿身边有饭吃。她们随姜绛卿一起进了宫,一直侍奉左右。
三人中,属铜铃手脚最笨,也最不会说话,所以挨打挨骂的次数总是最多。但是她不会很难过,因为她有阿姊,银铃总是能够变出一块她最爱吃的油纸糖来给她吃,所以她知道,只要熬过了惩罚,就能够吃到糖。
她们还在想着,等到三十岁以后,她们便可以出宫去,到时候带着多年的俸禄,两个人干脆都不要嫁了,找间小屋,一起织布耕田,一起生活。
只是这样的设想终究还是太美好了,铜铃走了,银铃的世界也暗黯淡无光。
她去到辛者库,一直在找复仇的机会,她要姜绛卿偿命。她之前跟着丐帮的时候学过易容,这便派上了用场。一日被差遣去搬送内务府的东西时,她混进了后院,将原本的芍药弄昏后换成了自己的脸,被抬送回了辛者库,而她则代替了芍药,跟着新人们进到了晚歌的宫中。
她知道,晚歌和她的目的一定是一样的,她们都不想让姜绛卿好过,最好是死了一了百了。
她现在是宫女芍药,而晚歌是皇后,只有借助晚歌的名义,才能够复仇。
她在晚歌跟前口齿清晰,其实口中含了一小块油纸糖。明明是甜的,她却尝出了卧薪尝胆的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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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歌一语不发地听芍药将当年的经过,听罢以后,才发觉自己指节泛白,双手紧攥,新染的指甲深深陷入了肉中。
离歌一度以为南宫浩为了成为帝王、摆脱不必要的情缘,因而落井下石,将离歌卖掉。离歌也一直想不明白,她从不曾主动去京城找他,明明没给他带来什么麻烦,他为何要做的这么绝。为何说要接她进宫给了她希望,却又将她卖了去。为何一点情分都不顾。
当真相逐步显现,晚歌才明白,原来娘亲当初,离幸福只有一步之差。
这也让晚歌更加无法接受。娘亲本该和心上人在一起,本该享有荣华富贵,最后却因着姜绛卿,落得那样的下场。
晚歌似是失了三魂七魄,浑身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悲哀。
她当年听娘亲讲了过往的事情后,也曾想,娘亲为何还将她抚养成人,为何不恨透了她,她的存在不会伤害到娘亲吗。她自那时起小心翼翼地服侍患病在床的娘亲,不愿惹她生气。兄长更是直接冲动地到了京城去,以锦衣卫的名义进到宫中去找南宫浩。
直到有一日,娘亲说:“晚歌,我养你长大,一是因为,你是无辜的,二是因为,你是他带给我的我要让自己记得,再也不要去想他了”
娘亲最后没能熬过那个月夜,兄长也没能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