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柯西雅嬷嬷的办公室出来,阿荣一直把陈香梅送到汽车跟前。
陈香梅没有马上开车离去的意思。
她盯着阿荣看了半天,若有所思,问道:“荣儿,姆妈记得,是在你六七岁时,就送去了虹口日语学校。那小学,固然是全部念完,后来虽然被学校开除,倒也读了一年的中学。现今对日语,不该有所生疏吧?”
阿荣笑道:“姆妈哪里的话,你儿子如今,不光是日本话依然滚瓜烂熟,连英文也能说上很多呢!”
陈香梅大喜,道:“如果真是这样,此时要送你去了日本,现今的年纪正好合适,就一点问题也没有啦!”
阿荣怔了一下,问道:“姆妈,你难道至今还记着,之前与江阴那位林叔叔有过的商量,真想要送我去日本学医?”他摇晃着脑袋道:“此事不可。我要是去了日本,那里举目无亲,岂不比在这教会医院,还要难熬!”
陈香梅笑吟吟道:“谁说你在日本,就会是举目无亲。待真要是去了,自会有人管着你呢。”
这一回轮到阿荣,感到被蒙在鼓里,诧异道:“姆妈难道在日本,是有什么亲戚吗?怎么以前,就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陈香梅沉吟道:“这个么……姆妈现在还不能对你明说。等你哪天去到了日本,就什么都清楚了。”
阿荣依然固执道:“无论姆妈肯不肯告诉我,在日本真有亲戚与否,儿子都不大可能,愿意去徃日本。”
他向陈香梅劝道:“像中村登这般穷凶极恶的日人,现今还在霸着新亚舞厅的不少房间,姆妈尚且无能为力。这也不过只是,咱们家的个人私事罢了。姆妈应该在报纸上看到,电台里听到,现今有更多与中村登一样的日本军人,侵占着中国的东北和华北,儿子此时若是再去日本留学,岂不要惹人齿恨遭骂,”
阿荣的一席话,直说得陈香梅哑口无言,愣愣发呆。
她心中想到,荣儿此番所言,定是受了赤色组织反日宣传的影响,但也并非没有道理,只等写了信给林子均,看他究竟是何想法……
柯西雅嬷嬷离开上海以后,来了一位叫何德利的英国神父,接替她做了教会医院的院长。
此后过了一段的时间,阿荣有天随着莫斯医生外出行诊回来,发现医院大门上的铜字招牌,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名称,叫做为圣和医院。院子里喷水池跟前,那个原先矗立的耶稣受难十字架,也不知被移到哪里去了。莫斯医生痛心不已。
两人进到医生办公室,见到大家也都在议论纷纷,原是经过公共租界的批准,医院新有了一个日商大股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