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小船划到江心,男人命令阿英将船头调西,朝着江阴炮台方向行去。
阿英断然不肯。她停了浆,对男人疑问道:“叔叔不是急着要过江么,为何却要这里转头向西?我还得急着回家,照看病重的爹爹,哪里就能耽搁得起!”
那叫阿荣的少年,也跟着生起气来,冷出小脸向男人嘲道:“你这人好生奇怪,立时就要我们向西划船,不知道会是兜去多远,岂不是让我们做下赔本生意。我看你原本,并不是真的打算过江,莫非要在这大冷的天,故意诳了我们出来,只为载了你看风景。”
男人发出一声狞笑,道:“恰好被你们猜中,我此时正是要看看,这里江岸的一带风景如何!”
阿荣忿然道:“你存心欺负我们小孩家,是何道理?大不了哪里来,还把你送回哪里去。”
男人勃然变色,忽地从腰间摸出一把短枪来,指向了阿荣,厉声道:“你们两个休再啰嗦,须是立刻按照我的命令来做。不然现在就开枪,把你们打死在这条小船上!”
两个小孩悚然相顾,一时吓成了傻呆,再也不敢争辩。
男人看到这对小东西皆被唬住,便换了一副口气道:“只要你们两个乖乖听话,我的,不仅不会伤害你们,还大大有赏。”
阿荣到底是个男孩,年龄也较阿英长了两岁,自是要比阿英见多识广。当下想到,此人凶狠不善,切莫惹来杀身之祸,枪口下枉自送了两人的小小性命。
于是向阿英递了眼色,意思是不可玩命,眼下只好听从了人家的摆布,小心行事。
他一面摇船,一面却在肚子里对那男人恨骂不休:“你大爷个烂球,若不是因为你手里有枪,本公子才不会被吓成了猪头笨。否则,不把你一下子掀翻到江中,喂了王八,算是本公子毫无能耐,服气了你这龟孙孙!”
过了半个多时辰,小船向西划出了两里路的样子,便能隐约分辨到南岸一带,山顶上及山腰间,遍布着多处炮台、掩体的影子。
男人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只见他收了枪,打开随身布袋,从里面拿出一只望远镜,便躲身在船篷里。
此时正值1932年2月初,“一二八”淞沪之战在上海刚刚打响。也正因此缘故,阿荣才中断了在虹口日语学校的课程,被家人送来江阴这里,以免受到战火殃及。
小船围着江阴炮台,在其附近水域转悠好久,那男人才终于赶在江面上落雪时,完成了他所有的工作。将望远镜收回到布袋里,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神情。
他催促阿荣与阿英,赶紧把小船划向对面的北岸。
便在此时,寂静的江面,响起了“突突”之声,只见一艘快艇,从江阴炮台的岸边驶出,直奔他们的这艘小船而来。
快艇上,立着几个持枪的士兵。
男人面色陡变,稍作惊慌之后,瞬间又恢复了镇定。
他手疾眼快,先是把那随身的布袋丢进江里,接着便从船篷里面拎出一张渔网,摊铺在船舷上。然后盯住了阿荣、阿英,目光阴森地道:“如果盘问,就说我是你们的父亲,一起出来打鱼。若有胡乱言语,大家通通遭殃。”
阿荣没有吭声,阿英却吓得忙着点头。
眨眼之间,快艇顶着风雪,驶近到了小船跟前。一个士兵端起枪,喝问到:“干什么的?早就注意到你们在这江中游来荡去,定是不怀好意。”
男人不慌不忙地抖着渔网,答道:“报告长官,我们是打渔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