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皇后靠在枯瘦的梅树上,一朵残瓣飘落在地:“完了……”
是啊,一切都完了。
(武泰元年二月二十五日,胡太后及其男(宠)郑俨、徐纥行鸩毒,孝明帝元诩(暴)毙于显阳殿,时年十九岁。翌日,立潘嫔女为帝,言太子即位。而后,见人心已安,始言潘嫔本实生女,今宜更择嗣君,遂立临洮王子钊为主,年始二、三岁,天下愕然。)
(这应该是我国历史上最早关于女帝的记载了,这位襁褓中的婴孩被迫女扮男装,做了不到一天(另一说法是数天)的皇帝。史料中并未留下她的名字,只称为“元姑娘”。此后,尔朱荣以为元诩报仇为由,发动河阴之变,胡太后、幼帝元钊及上千大臣被杀,元姑娘和潘外怜下落不明,很可能于混乱中丧身。但也有说法,潘外怜在元姑娘即位当天就被胡太后灭口。)
她们没看到“女帝”即位的大戏,早早被胡太后遣人赶上马车,送往瑶光寺出家。
一刀一刀,划落三千青丝,她无主的心依旧茫然,眼泪却已经流了下来。及笄之年,缁衣加身,削落了满头乌发,窗外春风渐暖,送来幽幽花香,房内却再也没有菱花镜和美人妆。
一声一声,晨钟震心、暮鼓伤神,她轻轻翻着泛黄的经文,窗外仍有消息传来,她的父亲自晋阳率军南下,迎长乐王元子攸为帝,之后渡过黄河,处死了胡太后、幼帝以及众多朝臣,从此专断朝政。
羡慕与惧怕的目光错杂,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快要离开了吗?她放下手中的木鱼槌,望向窗外的天空,心绪比四年前还要灰暗沉重,并不觉得自己能重获自由、重出牢笼。
权利与情意的牢笼,一直都将她困囚。
回家那天,数年未见的弟弟们赶到府门外相见,她顾不上缁衣缁帽的装扮,跳下马车同他们相拥。即使再短暂,回家的感觉也是温暖的,她心中的空茫暂且压下,冰玉凝雪的脸颊终于露出久违的欢容。
“姐姐,你要做皇后了!”一个弟弟高兴地说道。
“哦……”她脸上的笑容一僵,旋即又恢复了长姐惯有的温和娴柔,只是悄悄抬头望向天空,觉得白光灼眼,浓雾般挡住了湲湲流年。
“我们回家吧。”她微笑着说道,却发觉远处有人在看自己,目光于温暖明诚中又夹杂着些许欣然,是她从未感受过的眼神。她侧头望去,那人遂隔着远远的距离行礼,她不由好奇道:“那位男子是?”
“是父亲的手下,高欢都督。”
她点头回礼,转身离去,却不知伏下红线一缕。
回家不过数日,父亲就已安排妥当,要将她送进宫去,这次不再嘱咐什么,因为气势已强大到无需嘱咐。可她看着妆镜中的自己,脸庞依旧明艳美丽,假云髻也不算太怪异,可终究有些不同,心情比上一次进宫更要阴郁沉重。
之前若是棋子,这次便是利器,不知那位受父亲牵制的新君,会如何对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