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元诩,她平素也见不上几面,故未觉察出他眼中的阴霾比从前更甚。
“你给充华敬杯酒吧。”元诩抬了抬下颔,示意她从案几上的杯盏中挑一杯敬酒。
她实在觉得纳罕,究竟是在试探自己什么?案几上有两杯斟好的酒,一个青玉盏、一个白瓷杯,她想着潘外怜定是喜欢华贵的,便捧起了青玉盏。怎料元诩脸色骤变,由于离得近,她清楚地感受到这阴沉的气息,唬了一跳,手中的酒杯掉落,酒水洒在潘外怜身上。
“哎呀、”身后的宫女连忙为潘外怜擦拭锦绣缎裙,她才看到潘外怜隆起的小腹,心里愈觉惧怕。意外的是,元诩竟然没有责怪她,就连潘外怜也无心追究,而是执起旁边的白瓷杯,继续饮酒。
弄璋弄瓦之喜,男孩玩玉器、女孩玩瓷器,他们是像抽签般挑中了自己,试着断测一下腹中孩子的男女么?若是如此,自己选了玉盏反倒还不好?帝王不是都希望子嗣兴旺吗……她想不通的事情,有人在暗处想通了。
“太后忽然遣了一群太医给潘充华诊脉,架势可真够吓人的。”
“急盼着添皇孙吧,可是皇上和潘充华的神色为何如此慌张?”
“你也不想想,如今太后和皇上之间闹得多僵啊,若是襁褓中的婴孩,她就能随意操纵了。”
“哦、你是说太后在蓄意……这,天哪!终究是亲母子,怎能……可不敢再说了,再说下去就没命了。”
由于独处惯了,她喜欢坐在宫苑的角落里赏花,这里不仅有别致的风景,还能偶尔听到一些私语,让她知道些权谋计策、深宫秘辛,别惘然地在这幽囚岁月,只听风吟。
元诩召她去潘外怜的寝宫,她也隐约感觉到,自己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一支签,这后面,还酝酿着策略,只不过现下还在试探。
她陪坐在一旁,赏着歌舞,眼角并不敢怎样斜视,避免看两人醉生梦死,以防刺探到痛处,引来暴怒。可两人的情绪已快藏不住,她无法装作视而不见,尤其是、他们那如同看催命符般看着圆隆腹部(未出世的婴孩)时的眼神,和她记忆中,母亲怀着弟弟时的温柔期待,形成了鲜明可悲的对比。
其实,倘若真如暗处的猜测那般,胡太后企图让孙儿继位,这和她也是息息相关的。前朝的嫔妃,都会被遣往瑶光寺出家,荣华富贵变作暮鼓晨钟,可她茫然地看着,只觉那恐慌与危机和自己隔着茫茫白雾,融不进真实的心境。也许是因为,不论繁华皇宫还是青灯古佛,都是同样的寂寞……
终是到了那一天,不知是她注定和这一幕有缘,还是冥冥之中他们需要她的亲历。她去潘外怜的寝宫回新岁时送的礼,居然给碰上了。
元诩坐在外间饮酒,一杯复一杯的“豪情”,称灌酒更为合适。潘外怜的呼痛声从内间传来,因怕引起暗处窥探者的注意,被女官堵住了嘴,变成更可怕的呜咽。她在这难熬的氛围中站着,尽管几个龙凤铜炉将寝殿暖得近乎温热,可她却宛若站在冰雪中一般,瑟瑟发抖。
婴孩的啼哭声传来,伴着女官如释重负的欣喜:“是个公主!恭喜皇上、恭喜充华。”
元诩还没来得及高兴,内侍却匆匆来报,说胡太后一行正在赶来。浓醉的元诩,居然还保留了一份清醒,将她推到了屏风后面,内侍会意,遣她带来的宫女快些到偏室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