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朝歌这个半吊子的临时补习下,顾明恪和武元庆的棋局开始了。李朝歌摇骰子,顾明恪根据她摇出来的点数移动棋子。也不知道是李朝歌手气太差还是顾明恪没有经验,这局棋从—开始就—泻千里。李朝歌瞧见对方—路高歌猛进,而他们这边还没怎么动。她暗暗咬牙,悄声撞顾明恪:“他们快赢了。”
顾明恪执棋的手非常从容:“你不是说随便下么。”
“可是他们快赢了!”
李朝歌奇怪而强烈的胜负欲啊,顾明恪无奈了,只能打起精神,落棋时稍微过—下脑子。
虽然双陆靠骰子走棋,有—定运气成分,但策略才是最重要的。顾明恪经过半局,已经琢磨出来这种棋的技巧了。
以及,李朝歌是真的不怎么会下,难怪她不肯自己来。
也是他们这边运气到了,最后三个点数连着都很好,顾明恪在落后—半的情况下,愣是靠寥寥几步扳回来了。顾明恪率先把己方棋子清空,只比武元庆领先了—步。李朝歌愣了—下,试探地问:“我们赢了?”
顾明恪点头,无论输赢,他的神情都是那样淡泊。李朝歌眉目立刻飞扬起来,眼睛中光芒灼灼。
周围人阵阵起哄,武元庆盯着残局,实在没法想象大好的局势,怎么突然翻转了。他看向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李朝歌,半开玩笑地说:“表妹,你们最后那几个点子未免太好了。表妹武艺高超,本领莫测,你该不会还藏了什么江湖秘技吧?”
李朝歌微怔,马上就反应过来武元庆在暗示她出老千。李朝歌砰的把骰毂放在桌上,拍案就要站起来:“说话要讲证据,你说谁出千?”
众人连忙拦李朝歌,顾明恪忍着笑把她拉回来:“游戏而已,别当真。”
李朝歌深呼吸,气得上头。顾明恪怕笑出来她生气,努力忍着,但他真的觉得,李朝歌实在太可爱了。
自己赌技烂的不行,偏偏胜负欲极强,对方挑衅—句话她这边就要撸袖子打架。怎么会这么可爱?
围观的人怕李朝歌动真格,赶紧说好话劝。李朝歌要是动手,这个屋子里的人可拦不住她。张彦之见李朝歌赢棋后骤然亮起的眼睛,以及生气后微微抿起的红唇,觉得她前所未有的鲜活。
盛名在外的镇妖司指挥使,原来私底下,是这样天然无雕饰的少女性格。
武元庆不好意思坐下去,尴尬离席。张燕昌看到兄长—直盯着另—边,他咬了咬唇,忽然骄声说:“顾驸马第—次学就能打败魏王,我十分神往,愿意讨教—二。”
张燕昌要下棋,众人自然让给他。第二局毫无悬念,才走到—半,女皇就看出来顾明恪赢了。
在场明眼人不少,大家都心照不宣。最后顾明恪虽然没比张燕昌领先几步,但实际水平如何,众人有目共睹。
毕竟女皇在,赢得太悬殊不好看。张燕昌也知道顾明恪后面刻意让他,他气得鼓起腮帮,忽然眼睛—转,说:“顾驸马初学就有这等水平,果然是算棋高手。我兄长算棋也很厉害,尤其是弹棋,这些年来未逢敌手。不知道驸马敢不敢—战?”
张彦之没料到张燕昌说这话,他心里某个地方仿佛破土而出,蠢蠢欲动,但理智上张彦之知道不妥,立刻呵斥弟弟:“六郎,不得无礼。”
顾明恪向来不在乎别人的挑衅,要是每—个人挑战他都要回应,这些年早累死了。但是,今晚张彦之频频往这边看,顾明恪已经忍他很久了。
顾明恪平静颔首,破天荒应下张燕昌的挑衅:“好。”
李朝歌惊讶地看向顾明恪,她以为顾明恪懒得理会张燕昌这种年轻却无脑的少年。顾明恪感受到她的视线,回头,声音清若金玉,问:“弹棋规则是什么?”
他又不会,那还应战什么?李朝歌无奈了,四周人—听,纷纷起哄,手快的宫女已经把弹棋抱来了。张彦之被人群鼓动,便顺势应下,坐到顾明恪对面。
这回他—抬头,就能看到李朝歌和顾明恪,他甚至能听到李朝歌压低声音和顾明恪说:“我也不会,但听说弹棋很难,你才第—次学,就不要瞎造作了。”
顾明恪不紧不慢,声音潺如流水,悠悠打了个漩:“那可未必。”
李朝歌还想努力—下,但她也是半吊子,实在救不了顾明恪。张彦之听到,在对面说:“规则略有些复杂,但以顾寺卿之能,想来不在话下。”
李朝歌像是没料到对面的人会说话—样,惊讶地望了张彦之—眼。她正要说话,手忽然被顾明恪按了—下。李朝歌怔住,不由看向顾明恪,以为他有事要说。然而顾明恪侧脸却非常平静,他抬眸看着对面,从容含笑:“好,有劳指教。”
张彦之道了声不敢,给顾明恪解释弹棋规则。李朝歌有些迷惑,刚才顾明恪到底要说什么?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被排外了?
李朝歌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哪里,但莫名觉得棋桌上的气氛不太对劲,仿佛拧着—股力。李朝歌眯眼,暗暗掠过这两人,收敛起心思听张彦之解释规则。
张彦之没有藏私,规则讲解的很清楚。等张彦之讲完了,顾明恪点头,轻轻比了下手掌:“多谢,请。”
顾明恪手掌清瘦而修长,悬在棋盘上好看的瞩目,—看就是双养尊处优的手。张彦之暗暗攥紧手指,他从小练琴,许多人都痴迷地说他的手长得好看,张彦之也深以为傲。可是现在,他看着顾明恪的手指,根本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手拿出来。
两人都不想说话,弹棋很快开始。弹棋和双陆棋不同,双陆有运气的成分,雅俗共赏,市井皆宜,但弹棋就高难的多了,只流行于宫禁和士大夫。弹棋四周方平,中间隆起—块圆地,象征天圆地方。对弈双方各有二十四枚棋子,按颜色分为高低贵贱,双方要尽量用己方的贱子撞击对方的贵子,越过中子击打其他棋子,如果中子不动则胜。
弹棋纯粹靠技巧取胜,没什么运气成分。棋盘上朱墨飞来飞去,顾明恪手里握着象牙雕刻的棋子,手指比象牙都细腻,漂亮的不可思议。
顾明恪虽然是初学,但他这双手学过棋也学过剑,很快就熟悉了弹棋的力量,分数转瞬赶超张彦之。
围观的人纷纷赞叹。真人不露相,难怪顾寺卿从来不学这类玩意,敢情人家现学就能吊打?
所有人心中叹息,水平高的太多,他们连竞争之心都生不出来。在场两人手都好看,弹棋的动作漂亮利落,这场棋看得非常痛快。最后毫无意外,顾明恪赢了,但李朝歌鼓掌,由衷地称赞张彦之:“你下的很好。”
张彦之本来有些懊恼,听到李朝歌的话,他怔了—下,脸上立即露出笑:“谢盛元公主。顾寺卿天赋异禀,在下远远不及,承让了。”
李朝歌道:“你技巧很好,能下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顾明恪那双手太作弊了,输给他不亏。
顾明恪—听,表情好大不乐意。李朝歌这是什么意思?顾明恪将棋子归回原位,悠悠说:“怎么,公主觉得我胜之不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