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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七年五月十三日,内阁一间宽敞明亮的公房中,温体仁将手中的狼毫笔轻轻地搁在了笔架上,拿起票拟好的题本再次仔细阅读一遍后放置在了大案上,瘦弱的身躯颓然靠在了椅背上,脸上是浓浓地萧索之意。

这是他仕途生涯中,最后一次以大明内阁首辅的名义签署票拟了。

今天是他的七十一岁生辰,这个本该只得庆贺的日子,却成了他仕途的终点。

按照朝廷的新规,一品高官以七十周岁致仕,在去年他便已经到了年限,但因为当时次辅孙传庭奉命巡视陕西行省,短时间内无法回到朝堂,所以朱由检下旨特许他留任一年,以待孙传庭回京后两人能够更好的进行交接。

其实温体仁心里明白,这是皇帝为了让他能有个心理适应期刻意而为的举动,这份善意让他私下感动不已。

一年的时光太过短暂,眨眼之间便已过去。虽说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温体仁的心里还是百味杂陈,这其中不舍的成分占了最多。

在这一年中,由于潜意识某种思维作怪的原因,本就冷峻严肃的温体仁变得更加挑剔和严厉。

他对个地方官府报上来的题本奏章横挑鼻子竖挑眼,但凡本子里有夸张或过分请求,温体仁直接亲自动笔写上驳斥之言后予以退回。

阁臣们也都是人老成精的主,对此也是一概三缄其口,不愿在这些细节问题上与老温较真,以避免与心情不好的首辅发生当面冲突,宫里的朱由检得知此类消息后也是一笑置之。

他理解温体仁的心情,并且知道这位首辅不会因为置气而耽误公事,再说对地方官府挑剔也并非坏事,这样可以让各地主官们处置公务时更加用心和认真。

“禀首辅,您老是去饭堂用午食,还是小人打来给您送到公房中?”

眼看已至午时,其他当值的阁臣们都已经去了饭堂中就食,只有温体仁未曾前往就餐,一名平日间颇得温体仁看重的中书舍人小心翼翼的敲了敲房门后,站在门口冲着一脸阴沉的温体仁施礼后请示道。

“唔,咳咳,老夫思量公事,竟是忘了时辰!

这样吧,你去给老夫打一份饭食回来,老夫还有公务尚未处理完毕!”

情绪沮丧到极致的温体仁被人突然打断了沉思,本待大发其火的他看清来人后,强制按捺住心中的不悦,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后吩咐道,那名中书舍人再次行礼后转身而去,不一会功夫,一份四菜一汤、一碗珍珠白米饭和一套餐具摆在了首辅公房外间的矮几上,那名中书舍人轻声提醒了一句后施礼离开,心情不好的温体仁草草用过半碗米饭后,回到大案前,再次沉思良久后,开始提笔书写乞骸骨的奏章。

当日下午巳时许,自崇祯三年至今,担任首辅一职长达十五年的温体仁请求陛见,在获准之后,老温揣着字里行间满是对皇帝不舍之意的退休申请书去了乾清宫,君臣二人进行了一个多时辰的长谈,但因只有王承恩在场,所以具体谈话内容外人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