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志,五年来孤与你也算投缘,虽谈不上相交莫逆,但至少在许多事情上认知大体相同,你可以说是孤在这个世上唯一能深谈之人!孤的苦处你亦是一清二楚,今日开封府所言之事,你觉着孤该如何取舍?”
朱恭枵语气里透着深深的落寞与寂寥。
孙三省微微动容,心下有些莫名的感动。
对于朱恭枵的言语,孙三省也是感同身受。
整个王府内除了他这个长史,因为身份的特殊性,可以与周王用相对平等的态度对话以外,再无任何人可以与朱恭枵能说的上几句话。
王妃、侧妃乃女流之辈,更多的是附庸与朱恭枵身上,根本没有话语权;朱恭枵唯一的儿子英年早逝,两个孙子尚未成年,不具备相互沟通的思想;王府内有品级的太监倒是不少,但他们都属于皇室家奴,没有资格与主人对话;王府以外之人受限于种种条文,更是不可能与朱恭枵有深厚的交情。
毫不夸张的说,自己是朱恭枵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朋友,虽然不能彻底交心,但至少在不犯忌讳的情况下可以率性而言。因为自己毕竟是朝廷命官,朱恭枵无权决定他的前途和生死。
孙三省停下脚步,冲着前面朱恭枵的背影拱手施礼道:“臣请问殿下,鱼与熊掌二者可得兼乎?殿下之问实是于心中已有所思,只是未下决断而已!”
朱恭枵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来,直视着孙三省开口道:“不错,孤心中确实已有计较,只是心有不甘!周藩传承两百余年,祖辈耗尽心血积累至今,难道就要从孤手中割舍出去,用以换取孤之自在?真要如此,孤心中有愧于列祖列宗啊!”
孙三省直起身子,明亮的眼神与朱恭枵对视着:“殿下此言大谬!臣敢问殿下,故定王橚时,周藩可有如今之家业?太祖封藩之始,大明初定,故以万顷分封诸藩;而历经两百余载,诸藩之家产早就远超太祖之时数倍!现今圣上之意,只不过是将诸藩产业恢复到国初之时的样貌罢了!钱财本乃身外之物,些许腌臜之物也!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这才是我辈中人本该才有的洒脱之举!难道殿下余生还要如坐监般度日不成?”
朱橚就是第一代周王,是太祖的第五个儿子,薨,谥号“定”。
朱恭枵皱眉不语,心中仍是犹豫不定。
偌大的家业舍出去,谁能如此洒脱?
孙三省言辞变得激烈起来:“殿下,现今大明之局与原先大不同亦!崇祯五年臣来王府之时,局势已现糜烂之像:衮衮朝堂,豺狼当道;辽东暗窟,吸金无数!更有陕西之贼屡剿不灭,几年后更有成势之兆!可自崇祯八年始,一切俱已大变!今上突现睿智英明之举!臣自塘报中有见,今上任用洪督、卢督、孙中丞等贤明之臣,兴威武之师,将祸乱大明之贼寇一一绞杀殆尽!自辽东军中调派马队入关,此举分化之意已现!与山陕各府举以屯田安民之措,遣御史、锦衣四处巡视,以防地方官吏害民误国;更自江南采买大批粮食济之北地,使民无断顿之忧;臣可以断言,不用数载,大明将恢复海晏河清之态!今上行举似有太祖太宗之风,臣观今上之作为,待大明安定之后,其削藩之措定远超太宗之为!从此次开封府之言便可以得此结论。与其到时被强加与身,不如主动合其心意!今上以千金市马骨之心,定会善待首倡之人!臣言尽于此,殿下如何取舍臣不再妄言!”
竹山东南面的罗瑛山中,张献忠等十余人正躲藏在一处隐秘的山洞中,几名亲兵正在狼吞虎咽的嚼着大饼,艾能奇手持一柄四尺余长的铁棒蹲伏在洞口,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自尾随着竹山城内的百姓逃出县城之后,张献忠和艾能奇带着数十名亲信尾随众贼逃向了罗瑛山中,试图乘乱脱身后再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