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说的,是关于我之前提过的战术理论。”本·蒂姆尼上校说这话时,目光是放在魏斯身上的。得益于当年那些闲暇时光看过不少有关二战的军事书籍和杂志,魏斯对于闪电战能说出比周围这些人更为深刻的体会,再加上符合战场实践的规律,先前两次跟本·蒂姆尼上校交谈,已经通过这方面的沟通引起了他的注意。
想必这次春季大会操有所收获,也发现了新的问题。魏斯在心里道。
本·蒂姆尼果然说道:“不瞒两位说,刚刚结束的大演习中,我们遇到了一些绕不过去的问题,感觉纸面上完美无缺的理论在实际之中有很多难以逾越的障碍。”
因为没有亲身参与到春季大会操,魏斯只好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听本·蒂姆尼上校娓娓道来。弗里斯是这次演习的亲历者,但他受角色所限,站位显然不如总参谋官来得高。
由于大演习的很多方面涉及机密,本·蒂姆尼上校只能大概介绍过程,重点放在个人观点上。肩带来说,这次春季大会操的目的是检验机械化部队突击能力,以及研究如何进行积极的防御。在纳沙塔尔联邦州西南部的大草原上,进攻部队在地面行动中展现了强大的攻击力,以穿插包围分割等多种战术将扮演防守方的演习部队打得落花流水,而在洛林西北部的山林中,进攻一方模仿诺曼军队在上一场大战中的战术套路,采取地面推进、空中跳跃的战术,以更加立体的机械化方式发动攻击,同样将防守方打得稀里哗啦。这看起来印证了本·蒂姆尼上校的闪电战理论,可是基于联邦的体制性制约,他们不太可能在战争中主动去扮演攻击方。一旦跟诺曼帝国交战,联邦军队的首要任务是顶住敌人的三板斧,等战局稳定下来之后再展开防守反击,进而进入敌方腹地。到了那个阶段,才有机会展现出这个闪电战的理论。所以,联邦军参谋部门当前研究的重点是如何防御闪电战,而这也是本·蒂姆尼上校军事研究课题的真正核心。
“对付闪电战,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利用战场纵深逐步削弱进攻方的攻势,可是按照这次操演的情况计算,敌人在准备充足的情况下,有可能从北部横贯整个联邦,击穿我们所有的防线抵达自由城,甚至是我们的东部海岸。无论是依托河流湖泊或是山脉构筑的防线还是在平原上修筑的坚固工事,都无法阻挡机械化部队的强力突击……一旦诺曼帝国的军政大权真正稳固下来,他们很可能会掀起这场可怕的进攻狂潮。”
等本·蒂姆尼上校说完这些,魏斯感觉自己面前的人似乎是个假的本·蒂姆尼上校,因为从他在兵棋推演中那种极其冷静睿智的表现,没有什么难题是能够阻挡他的。只要给他两次机会,接下来无论多少盘兵棋推演,都很难再从他手里拿走胜利。就是这样一位超烦脱俗的人物,怎么会被自己导演的春季大演习给弄得失去信心呢?带着这样的疑惑,魏斯审慎地思考的一番。
在这期间,弗里斯将军谈了些他关于闪电战的看法,他认为某些推论夸大了进攻方的突击能力,尤其是持续作战能力,因为联邦的国土是如此的辽阔,一旦在联邦境内的布局线超过1000里,那么侵略者的补给效率会大幅下降。
“正如我们目前所推行的军事动员体系改革,只要敌人胆敢侵入联邦,无论他们身处何处,周围都会有数倍于他们的抵抗者,而且不再是那种手无寸铁的抗争者,是真实的武装抵抗者,是有组织有准备的游击队。在那样的情况下,有克伦伯·海森长官这样出色的游击指挥官,一定会让敌人痛苦万分。”弗里斯将军很有信心地分析了一番。
“游击战不是不能成为战争的主战场,但那也意味着正面战场近乎完全失利,意味着敌占区的居民将忍受无尽的痛苦,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出现那样的情况。”魏斯在思索中抛出了这么一个在上场战争中就已经得出的结论——游击战的代价是要远远超过正面战场。
紧接着,他将视线放在本·蒂姆尼上校脸上,与之对视:“单纯从战局的棋盘上来看,以集中机械化部队进行快速反击的战术似乎无懈可击……只要实力够强,指挥正确,必胜无疑。在这种情况下,破局之策应该跳出这个战局的棋牌。简单来说,有两种应对策略,一种是以机动战对机动战。在敌军高速攻击穿插之时,以我方机械化部队相应寻找敌人的软肋予以攻击,或是与之正面对撞,决出胜负。这就要求我方也有实力足够强大的机械化部队和正确的战术策略。第二种渠道是我方继续坚守,但同时极力破坏敌人的交通线以及后方的工业资源,这就要求我们建立极为强大的空中部队,在战争初期就夺取制空权,用持续而猛烈的攻击让敌人的地面攻击瓦解,用长途奔袭足够强度的远程攻击敌人的重工业区。也就是说,应对闪电战必须有比攻击方更为坚定、决绝的精锐作战力量,或是在地面针尖对麦芒或是在空中取得压倒性的优势,否则一旦进入对方擅长的节奏,想要扭转战局,就必须付出巨大的牺牲。”
说完这些,魏斯停顿片刻:“严格来说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将大部分的国土让给对方,用游击战来消耗拖延敌人的部队,将我们自己的精锐集结于距离敌方国土最遥远的地方,等待敌人在广袤的占领区不断消耗疲惫,抓住机会,展开反击。这跟我们在上一场战争中后期的策略有些相似,它具有战略层面的可行性,而最大的缺点就是会导致无辜平民巨大伤亡。”
魏斯的分析和建议本·蒂姆尼上校显然听了进去,他连连点头,然后说:“在你所列出得三条路径上,我认同你的观点,第三条万不到得以的情况下是不要采纳的,因为那对整个国家和民众带来太太沉重的负担。第二种是空军学派所推崇的,我不反对,但那不是我擅长的方面。我真正感兴趣的是你所说的第一条路径,也就是机械部队对机器部队的对决。在刚刚结束的这场大演习中,我为防守方配备了大致相当于进攻方一半的机械化力量。我一直认为,处于主场优势的防守方在策略得当的情况下,是能够抗衡进攻方的,但是由于进攻方集中使用了机械化力量,仅有的两场对抗都以防守方的失败而告终。这让我想起了冷兵器时代骑兵之间的激烈厮杀,在某些特定的时期是战场的决定性力量——骑兵胜则战役胜,骑兵败则战役败。哪怕防守一方固守城池抵御敌人的进攻,获得优势骑兵部队总是能够切断防守方的补给,将他们的城池变成孤地、死地,最终沦陷,而在现代化的对战中,机械化部队同样能够做到当年骑兵部队所做到的。”
停顿片刻,这位天才参谋官神情严肃地说:“我是陆军学派,我必须考虑飞行部队无法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如何能够以地面作战掌控战局,甚至我需要考虑在飞行部队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如何能够力挽狂澜……这些都是我需要考虑的。”
这种考虑固然带有本位主义的意味,但是也确实是战争需要应对的局面,因为没有人能够保证空中的战斗如预期那样进行。单纯的指望飞行部队能够掌握局面既不可靠,也不负责任。魏斯微微颌首:“我理解你的顾虑,这确实需要考虑。也许在战术层面我们找不到破局的钥匙,而在技术层面,有一把钥匙正在黑暗中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