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道:“沈阁老说得好,林某也想政归清明,但朝廷继续放任不管下去,是令富者田连仟伯,贫者亡立锥之地。如此国不亡于外,也必亡于内。”
沈一贯听了林延潮之言良久不语。
二人的话题也就到此为止。
不久沈一贯离开文渊阁,林延潮于阁内目送他远远离去。
夜色已是昏暗下来,紫禁城内一片漆黑。
在随从引路下,沈一贯的背影有些孤单。
时代已是变迁了,无论沈一贯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路都要走下去。似他这一代官僚官场上的事精熟无比,但毕竟不能理解种种变化,他们终有一日要离开这个舞台的。
至于自己也终于有一天要离开的。
林延潮回到值房,看了一会公文觉得有些疲乏,继回到床榻上睡了。
睡到中夜,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与天子定下五年之期,当初是为了五年内自己进退有余,决策不受干扰的施政。但五年后若是收不了商税,也难以承受天子盛怒,但就是收了商税,以自己要挟天子恢复张居正名位之事,恐怕也难以在内阁继续留下去。
那么何人可以继自己政柄?将这条路继续走下去?难道到时候交给沈一贯吗?
想到这里,林延潮就没有了睡意,披衣而起于值房内徘徊。
沈一贯以反对张居正入阁,同时也反对新政,是天子留之在阁制衡自己的人物。同时他还是浙党领袖,现在朝堂上浙籍官员遍布,京师各衙门里不少都是浙籍吏员,而京师之中外地人中又属浙人居十之五六。
即便沈一贯现在为清议不满,但论扳倒他,谈何容易。
就算不选沈一贯,又会是何人?
是孙承宗?是方从哲?李廷机?五年之内,他们能够继阁位?就算能,他们身上也有这样那样不足之处。
还是萧良有?于慎行?但他们又未免太老成持重,不仅缺乏魄力和决断,而且也不能继承自己变法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