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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校对版] 七月新番 1433 字 2022-10-24

治国理念,政治哲学和意识形态的争端,虽然没有硝烟鲜血,却比邦国一城一池的争夺更重要,影响也更加深远。

从春秋战国的百家争鸣,到秦朝的法儒之争,再到汉初的黄老与儒家之争。而汉武帝时废黜百家,表彰六经,尤其以《春秋》地位最高,它不仅只是一本经书、史书这么简单,可以豪不夸张的讲,已经相当于西方中世纪圣经的存在。

从那以后,子学时代宣告终结,经学时代开始了。

铜锣湾只能有一家正统春秋,遂有公羊与榖梁的第一次交锋。最后,榖梁的传人瑕丘江公因为不善辩论,不敌公羊派的董仲舒。榖梁退居民间,公羊则成了被朝廷承认的官学。

但在任弘看来,与其说当年榖梁输在辩论时,不如说,输在了内容上。汉武帝继位后,在认识董仲舒公孙弘之前,先接见了榖梁派的申公,但老迈古板保守的榖梁让刘彻颇感无聊,反而是公羊派的权变让年轻欲有所作为的皇帝精神一振。

大一统、尊王攘夷、九世复仇之说,简直是为他改制与征伐匈奴量身打造的理论,故汉武尊崇公羊春秋,使其列为五经之首。公羊春秋对历史演进显然是有大功劳的。

可如今,诸侯削弱,从秦始皇到汉武帝,帝国的大一统终于完成;匈奴残灭,九世之仇已报;南越朝鲜西南夷西羌皆列为郡县,周边几乎无夷可攘,而公羊后学们也在盐铁之会后趋向于保守,不再支持拓边。

大汉面临的新问题,公羊春秋已经无法做出解释和应对了。

反倒是《公羊》学坚持的三统论渐渐抬头,危及皇权和家天下,刘询感到威胁,欲对其加以批判,这才有了石渠阁之会。

任弘只能说,公羊春秋的历史使命,已经结束了。现实就是这样,当时代抛弃你时,连一声再见都不会说。

已经不能再为现实政治服务的学说,必将落伍淘汰,或者遭到吞并,以另一种形态悄然存在。

“这场论五经异同,公羊必遭黜落。”

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即便公羊博士和弟子们口才再了得也无力回天,除非他们洗心革面彻底修正董仲舒传下的那一套三统论、新王说,为皇帝的新需求服务。

但汉儒注重师法,已经确定的义理几乎是无从更改的,若是强行更改,会导致严重后果。

比如博士里的《易》一家,原先的博士是田王孙,其大弟子孟喜不遵师法,在田王孙死后,博士缺,本来轮到孟喜,结果众人举报他改改师法,遂不用,刘询定了梁丘贺为易博士。

这也是任弘选择左传的原因了,左传传承单薄,十年前还是大篆古文,掌握的人只要个位置,未定章句,更无义理,何谈改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