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越是往北走,河流湖泊就越发罕见,连草地也从齐膝高的丰饶牧草,变成了赤色戈壁上点缀的杂草。
而这时候,前方却出现了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小心翼翼地朝汉军靠近,让不明真相的校尉们大为紧张。
等斥候往来数次,搞明白对方身份后,任弘让众人勿虑:“是护乌桓校尉带着乌桓人如约至此。”
考虑到自己干过让休屠部化妆成匈奴人使诈奇袭的阴招,任弘依然十分谨慎,两军保持很远距离,直到对面几个穿毛毳的贵族跟着护乌桓校尉纵马过来,拜在任弘马前。
已步入中年危机的萝卜不太喜欢乌桓人陌生的气味,打了个鼻息,任弘揉了揉它已没幼年时光彩的鬃毛,让这几个髡头的乌桓“大人”起来说话。
这乌桓本是东胡之后——就是一百多年前,绿了冒顿又被冒顿所杀的东胡老王,东胡人向东奔逃,去东北那旮依鲜卑山的就改名鲜卑,向东南进入辽河流域依乌桓山的则为乌桓。
乌桓并无统一的首领,数百千落聚为一部,以“大人”为领袖,还不是世袭制,而由更小的单位,各邑落小帅推举,虽然制度比匈奴落后很多,但经济却很相似:俗善骑射,弋猎禽兽为事。随水草放牧,居无常处。以穹庐为舍,东开向日,食肉饮酪,贵少而贱老。
过去百余年间,乌桓一直是匈奴属国,每年向匈奴提供牛、马、羊皮,要是匈奴使者索皮布税不予,接踵而至的就是匈奴骑兵了,将乌桓人的妻、女一收,直到交齐赋税才换回来,说不定还附赠一个胖小子胖孙子什么的,乌桓人也敢怒不敢言。
直到汉武之世,乌桓抱上了汉朝的大腿,向西迁徙到匈奴退出的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塞外,作为斥候,为汉侦察匈奴动静。置护乌桓校尉拥节管理,乌桓大人们每年入长安朝见一次,有了靠山后,也开始对匈奴重拳出击,甚至掘了先代单于的坟冢作为报复。
但乌桓是养不熟的狼,终究无法老老实实做看门狗,乌桓渐渐骄横,小帅私自犯塞劫掠。作为惩罚,范明友奉霍光之命,不宣而战,杀了乌桓六千人,拎着三个大人首级而归。于是乌桓叛汉复寇幽州,双方关系近几年才稍稍改善。
毕竟乌桓和汉、匈奴皆为敌,左脸右脸同时被打的滋味不好受啊,尤其是范明友死后,双方都有了个台阶下,前几个月,任弘让赵汉儿与乌桓大人们会于颓当城,商议共讨匈奴之事。
乌桓提出出兵助汉北伐,但却被任弘拒绝,兵在精不在多,乌孙、小月氏这种合作多次还算靠得住,乌桓人鼠首两端,带上反倒是拖累,形势不利,反捅你一刀也说不定。
任弘的目光看向乌桓人的队伍后部,那是一群群的牛羊马匹,他只要求乌桓大人们做一件事:驱赶牲畜在漠南相会,给汉军做接应。
如此可缓解汉军的补给压力,乌桓做这些事自然不是免费的,任弘给乌桓大人们画了个大大的饼。
“颓当城以东,大戈壁以南,本东胡地也,往后尽归乌桓。”
数百里草原一下子就割给乌桓了,大人们面露喜色。匈奴太大了,就像一张过于巨大的牛肉,汉军的刀子将在其上面划过分割,损有余而补不足,扶持乌桓、鲜卑、丁零、小月氏甚至是坚昆,一人咬一块肉,让匈奴缩回头曼时代的核心区域去,对草原分而治之。
反正在200毫米等降水线以北,除非彻底改变经济方式,变农为牧,或者连跑带跳迈入近代,否则汉人是占不下来的。草原太大了,游牧者像疯长的草,割完一茬又长一茬,胡无人终究只是想想而已,谁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