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敞知道,因为高皇帝是楚人的缘故,故汉好楚声,孝武皇帝自己就喜欢作楚辞体。而左右亲信,如朱买臣等,亦多以楚辞进,唯独司马相如独变其体,益以玮奇之意,饰以绮丽之辞,句之短长,亦不拘成法,与当时甚不同,由此得宠。
这王褒送上这么多作品,大概是希望重走前辈老路,但说实话,张敞并不认为天子会喜欢这些华丽却没什么实质内容的文章。
“陛下最喜欢的,是像西安侯那样的边塞之诗啊。”
孝武帝时国力鼎盛,辞赋也跟着一起飞上高峰,但毕竟付出了海内虚耗,帝国濒于崩溃的沉重代价,故而昭帝即位后,复行无为政治,与民休养生息,再加上大将军霍光不喜欢辞赋,于是赋坛沉寂了十多年。
今上继位亲政后,偶也有人为大猎、宫馆作赋歌颂,却遭到儒生舆论非难,以魏相、萧望之为首,议者以为淫靡不急。
纵观近十年来,天下最知名的诗赋家,居然是大司马卫将军任弘。
其在小吏时,便以边塞雄文,开一时风气,《从军行》的“孤城遥望玉门关”;《出塞》的“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白雪歌送傅都护归京》里的“忽如一夜春风来”,或昂扬,或反思,或瑰丽。
又有卫将军夫人安平公主以秦琵琶弹奏为曲,加进了乌孙胡声,将原诗的不押韵也掩盖了,反而别有妙趣,被选入上林乐府。天子最爱让人在蛮夷入朝时在平乐观大奏“不破楼兰终不还”。
已经有不少长安的年轻文士和被流放西域的儒生,模仿西安侯,开始写起“边塞诗”了,听说那桓宽写了《鄯善王辞》,讲述鄯善王倾心圣人之学的事,黄霸则写了一篇《楼兰赋》,讲了楼兰从荒芜之地变成今日沃土,都一改楚辞之体,而隐隐效仿西安侯。
“古有诗经变雅为风,今日诗赋风气亦为之一变,和孝武时大为不同了,从今以后,恐怕边塞诗将大兴,而楚辞及赋将式微。”
虽然张敞不认为王褒的作品能得天子喜欢,但还是提拔他做了郡守佐吏——其实就当翻译来用,张敞死活听不懂蜀人土著那晦涩的方言。
接下来几日,张敞熟悉了蜀郡诸事,将人事任命控制在手,又到成都之市去了解当地物产。
王褒跑前跑后,殷勤地为张敞做介绍:“蜀人喜好蓄奴,当年主要是从西南夷购得僰僮,用来掘井盐和丹砂,近年来则常与西北牦牛羌、白马羌、参狼羌等贸易,以茶易牛马及羌奴。”
赵充国和任弘在金城郡平羌,导致了羌人向高原大迁徙,也有向南走的,进入了蜀郡周边牦牛羌、白马羌的地盘,这几年战争不断,由此产生了大量奴婢。
官府以夷制夷,富豪则大收羌奴,蜀郡特产的茶叶在西安侯家香铺的推广下,不但被西羌豪长所爱,长安也开始有人试着品尝,蜀茶从平原周边的丘陵上被采摘,制作成饼或砖,由马队骡队驮着,跟井盐一起销往外郡,已经成了当地支柱产业之一。
张敞刚来成都这几日,不乏有商贾或轻侠来拜见新郡守,表示在南方打听到了新的消息,愿意为天子继续寻找蜀郡通向身毒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