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弘离开的时候,整个悬泉置的官、吏、卒、徒,一共36人,都出来相送,除了夏丁卯外,从喂马的厩啬夫、剥羊的厨佐罗小狗,到摘韭菜的大妈,守角楼的材官,舂米的复作,竟是人人都面带不舍。
因为任弘当佐吏的这半年,大概是悬泉置众人最滋润的日子,不管是官吏还是复作,都吃到了不少好东西,任弘虽然读书识字,但对所有人,哪怕戴着枷锁的刑徒,也是彬彬有礼。
作为置啬夫,徐奉德被众人簇拥在最前面,他拄着杖,望着长作揖的任弘久久无言,最后只扔给他一句话:
“到了燧里,可要好好做燧长,别给悬泉置丢人!”
任弘今天头戴黑介帻,身着皂缘黑袍,显得很精神,他朝徐奉德、夏丁卯和众人拱手:“腊祭时,我便会回来!”
回来,没错,在这陌生的时代里,他好歹有一个能回的地方。
不知不觉,任弘已将悬泉置当成家了,这里有温暖的热炕被褥,有朝夕相处的众人,有他熟悉的每个屋舍,东厨的锅釜香气扑鼻,粮仓里的狸奴趴在房檐上,墙壁上的四时月令是他所画,堆积如山的简牍是他所书。
任弘自以为是幸运的,因为作为在这时代的第一站,悬泉置教会了他一样事情,那就是等待。
他在悬泉置中等待傅介子,等待自己命运的转机,等待历史齿轮转动的时刻。
“现在,我的等待结束了。”
但只要丝绸之路存在一天,悬泉置的等待,却将一直延续下去……
回首看去,置所里的众人,面貌朴实,衣裳简朴。他们都是一群无名之辈,是历史长河里的小水珠,在史籍上没有留下自己的丰功伟绩。
但他们的迎来送往,却是丝路得以延续的保障:烽火急切的驿卒;远征异域的名将;手持节杖的汉使;为了和平与结盟,赶赴异域和亲的公主;带着异域特产,从万里之外风尘仆仆来到汉朝的安息康居使团……
悬泉置众人夙兴夜寐地殷勤接待,再目送他们离开。
然后,继续等待,下一个过客的身份使命,或许平淡无奇,或许惊天动地。
历史的脚步不会为悬泉置停留片刻,只是轻轻一点,便走向下一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