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到尽头,已经可以看到天边的钟离城,而跨过钟离就是淮水,淮水再向北就能够看到清江口,清江口之后,自然就是曾经爆发了南陈和北齐最后一场大战的吕梁山。
短短几年间,物是人非,甚至就连南陈和北齐这两个战争的主角都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山还是山,水还是水,依旧默默见证着南北分裂的悲风萧瑟。
他自问这一路走过来从来没有愧对过什么人、做错过什么事,心中几乎所有的愧疚都留在了淮水对岸的那一片山中。自己已经带着这个民族走上了收拾旧河山的道路,可是自始至终自己都没有为那些山中的冤魂们报仇。
甚至自从自己过了淮水之后,还未曾再越过淮水一步。
“陛下在想曾经的事么?”沈婺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李荩忱的身后,彻底的解开了心中郁结的她,现在更加努力于想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总是一身干净利落的女官打扮,秀发挽起,用李荩忱送给她的那一枚簪子固定住,显得素雅端庄。
当然了在李荩忱这种老司机的带领下,夜深人静的时候沈婺华自然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朕南征北战,最狼狈的应该还是当初在那淮水之阳了。”李荩忱喃喃说道,“朕亏欠那些人良多……”
沈婺华也大略从乐昌那里听到过李荩忱的往事,知道这位起身于山林之中的年轻陛下,走出那一片山林的时候付出过怎样的代价。沈婺华甚至不敢想象若是以身代之,自己又能如何应对,恐怕自己的表现甚至比不上一个懦夫吧。
李荩忱能够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显然绝非因为机遇。沈婺华当即低声说道:“陛下能够走到今天,为万民开太平,他们的在天之灵应该也能够为陛下骄傲和自豪。”
李荩忱轻笑一声:“古往今来,多少人都喜欢用这样的借口来安慰自己,可是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清楚,没有做到的事情就是没有做到,失去了的就失去了,这不过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罢了,人死之后,或是升天,或是入九幽,早就已经失去了对这个尘世的记忆,临走的时候若是悔恨便是悔恨,若是遗憾便是遗憾了。”
沈婺华有些惊奇的看着李荩忱,在她的眼中,李荩忱应该算得上半个完人,他的确做到了之前很多帝王甚至都做不到的事情,带给了这个时代一个不折不扣的奇迹,哪怕是他有一些缺点,诸如荒淫暴烈,又如残忍好杀,大家实际上都不是不能忍受,毕竟身为天下之主,肩膀上要承担着万民的期望,重压之下谁又能没有一点儿需要发泄的欲望呢?
可是李荩忱却并没有如此,他呈现在沈婺华眼前的形象,既是威仪九重的帝王,又是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当然还可以是横刀立马的大将,他似乎很完美,以至于完美到沈婺华都认为他已经没有什么烦恼和遗憾,以至于她都快忘了,李荩忱终究是人不是上天。
宋飞、郑庆、李求……这些人的音容笑貌在李荩忱的脑海之中闪过,恍如昨日。
若是他们还活着的话,现在是不是也能够有资格登坛拜将了?
李荩忱叹息一声,当然还有李成,哪怕自己和他没有血缘关系,这也是把他一手养大的人,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了。本来应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他却背负着当年战败流落的耻辱无颜归去,与其说是他牺牲成就了自己,倒不如说是成就了李荩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