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山君以为自己会狂喜,会轻松,会幸灾乐祸……可事实上,他最大的情绪却是浑身冰冷,只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迷雾正笼罩着整个高丽,就连堂堂大王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甚至连命都保不住。
而礼曹参议却是惊得连牙齿都在打颤了。出使不是特别好的差事,也不是太坏的差事,毕竟陆路过来一趟,遭遇盗匪是不可能的,也不可能有性命之危,如今的大明也不像早些年似的动辄挑礼,然后把使者拉出去砍了,所以正因为如此,大王派系的他才被派了出来。
还来不及有任何表现,大王这就竟然死了?
那他怎么办?或者说,他的家族怎么办?会不会被动裹挟上谁的阵营,然后做出什么很可能抄家灭门的事?他早上才刚刚对四皇子解释过那几个婢女和火者的出身,难道他的子女日后也要沦为这样的下场吗?
而已经吓够了两个人,张寿也就没有继续卖关子,而是笑眯眯地说:“那信使据说并没有带任何书信,但还带了另外一个口信,那就是,大王大妃想要迎回者山君入嗣先王,继承王位。”
者山君的一张脸顿时僵在了那儿。叔父死了长子,但还有一个次子,可竟然还要他去入嗣,继承王位,这是为什么?国中文武两班能够同意吗?他陡然想到当年父亲去世的时候,明明有他和大哥两个儿子,祖父却根本没想过册立世孙,而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叔父。
他曾经觉得不明白,尤其是看到母亲暗自掉过无数眼泪之后,更觉得这实在是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可现在,他终于隐隐有些理解了。
祖父的王位本来就是从他的堂叔鲁山君的手上夺回来的——那位十一岁即位,从世孙一路当到世子的大王,尚且都坐不了王位,更何况他那个至今才两岁的堂弟?而现如今,祖父这一系出自祖母慈圣王后的子孙,最年长的就是兄长和他了!
所以,所谓的大王大妃希望他入嗣先王,继承王位,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他年长,所以祖母慈圣王后才会选中他。她经历过癸酉靖难这种事,所以当然会极力避免幼主在位,权臣虎视眈眈的局面。毕竟,在朝鲜,被逼退位的王从来没有好下场!
者山君在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可又仿佛什么都没想,而比他反应更快更强烈的,毫无疑问便是那位想要努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礼曹参议。
人到中年的他几乎想都不想地大声叫道:“大王大妃英明,者山君少年英才,必然能支撑江山社稷,忠于天朝。”
这最后四个字明显是硬生生加上去的,但在场的两个人谁也不会反对。只不过,相比气定神闲的张寿,者山君此时却非常担心在刚刚闹出那样风波的情况下,大明会扣住自己,不放他归国。即便他对王位没有那么强的执著,可迟归一日,兴许就是天翻地覆。
更可能殃及到母亲和大哥。
所以,哪怕早上已经带病下床跪过一次,此时此刻的他依旧掀开被子摇摇晃晃想要下床,可这才刚刚挣扎起身,就被张寿一根手指头给按住了额头,当下不由自主地就跌坐了回去。
“不用求我什么,因为信使是直接嚷嚷开来,而且还没有带书面的信,所以是真是假还要值得商榷,如今皇上已经召集内阁大学士们去商议了,我可没有权限决定这样的事情。”见者山君一下子露出了极其惶惑的表情,他就突然话锋一转道,“但是有一件事定了。”
他瞅了一眼侍立一旁,眼睛和耳朵却分明正十分在线的礼曹参议,轻描淡写地说:“从今天或者最晚明天开始,我大概要给者山君你做几天老师。当然,我说的话,你可以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因为学习这种事,是勉强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