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朱莹说着说着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离题,立刻咳嗽一声拐回最初的话题:“要不是我正好遇到主客司的人带着高丽使团去会同南馆,而且其中一辆马车竟是突然原地散架,结果上头掉下来三个女孩子,而且还慌慌张张用头顶着一件长衣。”
“这种见鬼的习俗,也就是高丽的所谓贵族女子才有,所以我当然直接就上去问了,一听到贡女两个字,我就知道有问题,立刻进宫打算找皇上问个究竟。可到东华门时,听说你带着四皇子已经去慈庆宫了,我思来想去就决定先等你过来再说。”
“皇上心情要是好,我既然撞见了,那就做做好事,进宫去禀告这件事,他要是心情不好,那就算了,反正回头主客司的人也会去禀告,我就不替他们挡这个雷了!”
张寿微微一愣,随即方才注意到,自从上马车到现在,这马车确实还没挪动过!他不由得哑然失笑,当下耸了耸肩道:“皇上本来见了四皇子,应该心情不错,但他乱点鸳鸯谱撺掇张琛去叶家提亲,我就三言两语支走了张琛,而后说了点有些过分的话,好像气着了皇上。”
朱莹不禁微微瞪大了眼睛。下一刻,她就立刻打起窗帘招呼道:“阿六,吩咐下去,走,我们先回家去!”
就算是她,也绝对不会在夫君很可能惹怒皇帝的情况下贸贸然进宫,那不是送上去给人出气吗?然而,她倒是非常好奇,张寿又怎么气皇帝了,于是在路上时虽说忍了又忍,但一回到张园,她拉着张寿一路进了书房之后,就少不得问了个仔细。
当听说张寿撺掇张琛去和叶氏挑明心意,甚至先说好日后可以和离,就连她这大大咧咧,凡事不在乎的性格,也不由得瞠目结舌,尤其是听到张寿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声称并无影射时,她在一愣之后更是不由笑出声来。
“阿寿,你这话说得真是率直!”
“假率直而已,要是真率直,我就该说婚姻自由,若是有朝一日情消爱弛,那就不妨痛快拗断,男可另娶,女可另嫁了。”张寿呵呵一笑,继而就渐渐收起笑容,淡淡地说,“这只是说说而已,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那自然是怎么痛快怎么来,可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大概就是锥心之痛。所以,虽然我对梁鸿孟光那样的夫妻不以为然,可有道是,多情却似总无情,爱到深时死去活来,情到浓时却情转薄,有多少曾经相爱的夫妻最终却离心离德?所以,自古以来,只有贤惠的皇后,却没有专情的皇帝,就是这个道理。”
“曾经的娇憨可爱,到情薄时就变成了任性无知;曾经认为的天真率直,到情薄时就变成了装腔作势;曾经的心有灵犀,到情薄时就变成了同床异梦。”
张寿深有感触地说到这里,见朱莹面色微妙,他就笑道:“所以,你当初对我说什么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其实我还想说呢,如果哪一天你觉得我白发苍苍,皱纹密布,却还偏偏言语可憎,性格古怪地挑剔你,乃至于挑剔别人时,那就别犹豫,赶紧把我休了!”
“呸呸呸!”朱莹正觉得心中感伤,可张寿这最后一句自我调侃,却成功地逗笑了她。于是,她完全忘了派人去打探张琛和叶氏是个什么结果,也忘了打探高丽贡女之事传入宫中之后,那会是一个怎样鸡飞狗跳的局面。
她只是觉得,张寿明明和自己同岁,却仿佛心有沧桑,所以总能说出别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说出来的话。
张寿随口给了皇帝一个天大的刺激就溜之大吉了,亏得有三皇子和四皇子两个儿子陪着,皇帝总算渐渐恢复了心情,而后又带着刚回宫的四皇子一块去永和宫探望了五皇子。
见四皇子看到那个襁褓中的弟弟时,一面大为稀罕,一面竟也和三皇子似的,伸出手指在人脸上戳了戳,然后又戳了戳,把人惹哭了还乐此不疲,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把人给拎了走,又笑骂道:“当哥哥的也该有个当哥哥的样子,好歹在外被人称作是小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