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话一出口,他就猛地想起自己这一觉睡得相当香甜……换言之就是睡得相当死!仿佛合上眼睛时还在皇庄,而眼下睁开眼睛时却如同顾氏号称的一般已经在自己家里!他不由得掐了一把大腿,借着那刺痛感确定了自己眼下并不是在做梦,这才死死盯着顾氏。
“我什么时候被送回来的?现在是什么日子,什么时辰?”
哪怕顾氏再迟钝,此时也知道孔大学士恐怕并不是知情状况下被送回来的,当下就慌忙开口解释:“如今是腊月初一,眼下快到午时了,老爷刚被送到家里不到一个时辰。是一队锐骑营兵马护送回来的。为首的人说,老爷这些天劳心劳力,累病了,还请在家里好好调养。”
见孔大学士那张脸比黑炭还要黑,顾氏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又添了两句:“而且,他们把您送到这里之后,宫中又派太医来过了,还给您把了脉,留下了药方。”
这下子,孔大学士顿时气怒攻心,差点没气晕过去。他之前在皇庄时,身边还有不少亲信随从,不论是请大夫,还是抓药,这些都能够由他们去完成,所谓病情如何也完全在掌握之中。可他哪里能想到,有人竟然能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无声无息把他送回来。
还趁着他昏睡不醒的时候,把宫中的太医都请来把脉开了方子……这他还怎么装病?
几乎真气出病来的孔大学士强忍着喉头腥甜,气急败坏地问道:“那个太医说我是什么病,他都开了什么药?”
顾氏之前因为太医说孔大学士没什么大碍,于是就开了非常中正平和的养身方子,她还一度如释重负,可如今孔大学士突然这个样子,她就意识到事情不妙了。莫非丈夫是装病却被人识破,不但在不知情时被送了回来,而且还有太医和药方作为铁证?
她慌忙把太医的诊断以及药方上用的药大致说了说,下一刻,她就只见孔大学士一下子瘫软在了床上。她赶紧扑上去扶住了人,随即使劲在其背后塞了个大引枕,这才小心翼翼地安慰说:“如若皇上真的恼了你要降罪,那也不至于派兵护送你回来,再请太医过来。”
“你错了,皇上其实早就恼了我。”孔大学士苦笑一声,心想自从江阁老去位,自己却摆出了不偏不倚的态度,而且在很多皇帝坚持的事情上唱对台戏时,皇帝就已经恼了他,否则也不至于至今都不按照惯例定首辅。
然而,对他不满,并不是皇帝会轻易再动他这样一个阁臣的理由——连续对内阁下手,这是会引起朝廷乃至于士林反弹的,如今不是二十年前,不再是毛头小子的皇帝当然会谨慎行事。而且,就他之前的那些错处,也并不足以把他拿下去。
就算是这次大皇子之死也是一样,毕竟,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被除宗籍的大皇子已经是一个庶人,尊称皇子不过是大家的习惯。而且,那是一个在京城以及在地方煽动百姓,雇请亡命图谋不轨的罪人,他只不过是没看好人以至于人畏罪自尽,也就是个疏失的罪过。
皇帝真要追究下来,有的是人替他鸣不平。可是,没病装病这种事,往小了说那是矫情,往大了说,那却是欺瞒君上。最重要的是,这和他之前与张寿针锋相对,以及犯的某些小错误乃至于笑话不同,这涉及到个人操守问题。
阁臣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揪着操守问题不放,而那是御史最喜欢攻击的点!
孔大学士蠕动着嘴唇,最终还是心烦意乱地点醒了自己的妻子。而顾氏之前只是关心则乱,丈夫一点破这关节,她立刻就完全醒悟了过来,这下子登时大为惊恐。好在她也算是见惯风浪,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我知道了,老爷放心,我会放出消息,就说您是因为疲累操心过度,这才病了,休整两天就能重新回内阁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