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兴隆茶社当初在重新改造装修的时候,三楼的地板和窗户墙壁全都用了特别的夹层隔音设计,甚至还在内包了棉毯,而御厨选拔大赛后在四角新隔出来的四个包厢,非常适合达官显贵在此见客谈话。把包厢门窗关上,除非千里耳,否则下头绝对不可能听清楚人说什么。
当然,如果少爷把洪山长招惹到雷霆大怒地咆哮起来,那就没办法了。
虽说是旧地重游,但张寿并没有什么怀念这儿那一次次御厨选拔大赛的兴趣,但他也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等到阿六亲自送了茶点上来,又匆匆下去楼梯口守着,刚刚强行请了洪山长到东墙角那一个单独小包厢的他方才单刀直入地说:“洪山长对二皇子之死怎么看?”
洪山长习惯了那些七拐八绕兜圈子的开场白,对于张寿那直来直去的作风非常不适应——可是,他刚刚才被人强行带上马车,又强行带到这兴隆茶社三楼,这会儿心头一气,他就忍不住恼火地反击道:“二皇子生死不明而已,张学士你就这么想让他死吗?”
“没错。”
张寿非常痛快地承认了,见洪山长先是一愣,随即拍案而起,这一下闷响之后,桌面上从茶壶到四碟子茶点纹丝不动,可洪山长那右手却肉眼可见地发红了起来,他就淡淡地说:“因为二皇子如果没死,他眼下肯定比死还难受。”
洪山长虽然性情板正迂腐了一点,但绝对不愚蠢,因此,他当然明白张寿的弦外之音。然而,正因为明白,他才分外怒不可遏。
“就因为这个,那就要一口咬定人死了吗?是非黑白何在?没错,二皇子是不成器,不学无术,不听君父教诲,在京城恶名如潮,甚至闹出过当街辱官宦之女,乃至于坤宁宫下毒这种闹剧,可这并不是他被人害死之后,皇上不加详查就说他已经死了的理由!”
他不知不觉就提高了声音,竟是忘了自己刚刚那肉体凡胎去和酸枝木桌子死扛的后果,又是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哪怕巴掌被震得生疼也没理会。
“我那老仆昨天回来说,出门买纸的时候听到有两个官宦家的仆从在互相讥讽,我初时想想觉得也对,区区一个有罪皇子,怎能和万民福祉相提并论?”
“毕竟,天下有的是贪腐,有的是荒废,有的是弃儿嗷嗷待哺,有的是百姓有冤难伸,但这并不是二皇子就这么死于海上却无人问津的理由!”
“更何况,如果他就这么死了,而大皇子也这么接着死了,那么难道不会有人指摘君父,说皇上是为了弃长立幼之后永绝后患,所以先废后,然后再杀其二子!”
张寿打一开始就没有先拿出洪氏昨晚上收到的那封来历不明信件,而是直接用强硬的态度把洪山长“劫持”来此地,再用轻描淡写的态度进一步激怒对方,终于引诱出了洪山长的肺腑真言,他在暗幸总算成功的同时,却也不禁暗自凛然。
“洪山长言过其实了吧?谁会疑心君父杀子?”
“天下居心叵测者从来都不绝!为了防微杜渐,所以要把事情来龙去脉查清楚,不能让人有往君父身上泼脏水的机会!”洪山长盯着张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张学士你今天突然劫了我来此地,就是早已知道我想上书直言此事当查对吗?”
他醒悟到了什么,一时更加怒形于色:“你敢买通我身边人刺探我,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