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怕别的,却怕这位是丢出一个石破天惊的大消息来当诱饵,实际上却趁着掏出东西时图谋不轨。古往今来,这种例子也不是没有!专诸刺王僚,荆轲刺秦王不就是如此?
然而,在她极其警惕的视线下,宋会首却是从怀中摸索出了一个小小的布包。等到他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打开,九娘就瞧见,其中有一块乌木牌。她心中一跳,慌忙上前抢着接过,继而郑重其事地直接送到了太夫人面前。
太夫人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那乌木牌,就只见其上赫然是刻着三个蝇头小字——申十二。而当她反过来时,就只见那是一只说不清什么动物的爪子,寥寥几笔,却颇有几分杀气腾腾的意味。只看这一件东西,她最初的那一丁点侥幸就完全无影无踪。这是御前近侍的腰牌!
而布包中那绣带、穗子以及其他几件乱七八糟的孝东西,她已经无心继续多瞧,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就沉声说道:“那个救上来的船工人在何处?”
“回禀太夫人,人我紧急带进京来了。”宋会首见太夫人一副冷峻的表情,连忙打起精神答道,“本来想船回天津,但逆风难走,船长就找地方停船,请稳妥人看着,带着救上来的人和两个稳妥船工,一路找宋氏商行和友商帮忙,换马进京,正好在天津遇到我。”
听到人在广东会馆,知道这一路也算稳妥,太夫人面色稍霁,然而,一想到此事可能引发的巨大反应和后果,她却依旧忧心忡忡。因此,撑着扶手站起来之后,她就沉声说道:“九娘,宋会首我先交给你了,我现在就入宫面圣。等回头宫中传话,你就带他直接入宫。”
九娘立时凛然答应,却又亲自出门,一来是去叫李妈妈进来,二来是去吩咐备驮轿。
而宋会首眼看太夫人带着李妈妈去了东次间更衣,他方才赶紧扶着地面想要站起身,可双腿却依旧软的没法动。下一刻,他就只听到咚的一声,抬头一看,却只见九娘去而复返,恰是搬了一把椅子放在自己面前。
微微一愣神之后,他就如梦初醒,赶紧扶着这把酸枝木椅子,好不容易方才爬起身来,随即就冲着对方使劲打躬作揖道:“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九娘也是看不下去人一直在地上起不来,却又不好伸手去扶,又懒得叫丫头进来搀扶这个明明还不老却看着很老的糟老头子,所以灵机一动,索性就搬了椅子让人扶着。见宋会首谢了又谢,她便很不在意地打断了,旋即就示意宋会首跟自己出门。
等到站在檐下,她打了个手势让附近的下人都退得更远一些,随即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屋檐以及东西面的围墙,确定没有人窥伺,她才压低声音追问了一些细节。一问她就发现,宋会首仅仅是因为天津码头有事方才赶了过去,恰好遇到回京的船长一行,很多细节也不甚清楚。当然,也可能是人知道却不敢说太清楚,又或者说是发现事情非同寻常就不敢多问。
九娘微微沉吟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宋氏那条船上的人在发现二皇子那条船出了问题之后,就没有想过把救上来的那个人灭了口,然后彻底撇清关系,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
宋会首哪曾想九娘竟然问得这么犀利露骨,一时再次额头出汗。犹豫了老半天,他方才抬手擦了擦汗,小声说道:“夫人明鉴,宋氏家大业大,虽说知道皇上可能雷霆震怒,迁怒我们,可为了不牵连自己而妄图瞒下去,纸里包不住火,消息万一走漏,反而会是灭门之祸!”
船长是他那位旁系族弟,说救人的时候没想那么多,船上人都没有避开,所以都听到人嚷嚷出二皇子这三个字。哪怕是把其他人全都杀了,把船沉掉,那么也不见得能躲开这是非,因为如果朝廷追查,在这段时间曾于天津以及附近海域行船的,全都逃脱不了干系!
而九娘听宋会首如此坦白直言,她就叹了一口气,随即开口说道:“我知道了,你且在这里等着。”
见这位赵国夫人再次转身进屋去了,就不知道是否是对太夫人言说他刚刚那番话,宋会首再次抬起袖子擦了擦汗,却是只觉得自己这个眼看快溺水的人,总算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而他从来没有任何一刻,觉得宋举人这个侄儿是这般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