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册封,谒庙,宫中家宴,加冠礼……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而对于朝臣而言,曾经母仪天下十余年的皇后已经被废了,曾经被视作为东宫最有力竞争者的大皇子二皇子获谴出京,无主多年的东宫却陡然有了主人,那还有什么说的?为了支持嫡长而支持大皇子?吃饱了撑着吧?
若是有这样兢兢业业的死忠派,早在皇帝废后逐子的时候,就有人去伏阙死谏陈情了,还会等到这个时候再跳出来?
于是,民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皇帝因为太子册立而赏赐给七十以上老人的衣食酒水,以及朝廷单独拿出来的针对贫民的工作机会。至于官场,虽说本朝没有东宫册立就大赏群臣,人人升官的规矩,但是相应颁赐也还是有的,尤其是东宫官,更是加赏了御酒、衣料、饮食。
而太后颁赏了诸妃和公主,裕妃与和妃又主持颁赏给内侍和宫人,算是从皇帝的内库中狠狠扒了一层皮,一点都没为天子省钱的意思。对此,财大气粗的皇帝挥挥袖子根本没在意,恰恰相反,心中高兴的他一听说清宁宫中那番情况之后,立时更做出了补偿。
此时此刻,朱莹再次站在四面都是高高大大柜子,整整占了外皇城很大一块的内库当中,一如她从前常常被带进此地的情形。只不过,一贯陪她进来的人是楚宽,今天却换成了吕禅。
而吕禅从前只听楚宽提过皇帝对朱莹这殊遇,今天亲自在场,不由得暗自咂舌。他心头又是艳羡又是惊叹,见朱莹气定神闲环视一圈,他就小心翼翼地说:“皇上说,大小姐只要看中的东西,只要能一次拿出去的,尽管拿走。又或者您先看看册子?”
“好久没来了,我先看看。”
朱莹毫不客气地到了靠墙一个柜子处,拉开中间一个抽屉,见内中用木格分成一格一格,下头垫着软绢,赫然是一块一块玉石琢磨成的饰物,小的不过是个玉坠儿,大的却有拳头大小,是各种各样的玩物小摆件。
乍一眼看去所有格子全都满满当当,可她却记得,昔日到这儿来看的时候,这个抽屉里的玉饰已经很明显换过一拨了,某些大件已然不见。而她并不记得皇帝曾经把这些东西慷慨大方地拿出去犒赏谁,那么就和从前一样,某些时间太长的贡品,已经被处理掉了。
当然,所谓的处理不是扔,皇帝就算想这么败家到乱送人东西节省内库空间,也会被太后骂死,只怕是漂洋过海,又或者通过其他渠道,由不能吃也不能穿更不能用的奢侈品变成了钱,又或者是变成了某些其他东西。
当初她还很小时,皇帝领着她进来时说过的那些话,尽管皇帝认为她忘记了,可她却实际上一直都记着:“无论君富国穷,还是君富民穷,又或者君穷国富,君穷民富,全都是祸乱之源!只有君富而国富,国富而民富,这才是天下长治久安的基础。”
“所以,小莹莹,你要记住,这满屋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全都只是看着好看,其实没有半点实际价值!就如同大富之家有点钱就换成金银,甚至把铜钱串起来放在地窖里一样,那都是最短视的人才会做的!财富就犹如活水,只有让它流动起来,那才有相应的价值!”
走马观花似的一个个拉开抽屉,看看玉饰,欣赏珍珠,把玩玛瑙……朱莹就犹如在自己家似的随心所欲,后头跟着的吕禅最开始只以为朱莹一如外间传言那样喜好华服美饰,所以正在盘算能拿走更多东西,可渐渐他就觉得不对了。
因为朱莹就好像在盘点自家库房似的,开开关关,却没有取走任何东西。
直到这样的闲逛持续了快两刻钟,他方才看到,朱莹竟是随手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串什么珠子,直接就挂在了手腕上。他不动声色地多瞟了两眼,却见是一串玛瑙佛珠,继而就听到了朱莹的自言自语:“娘虽说如今不在佛寺了,每天却习惯了念几遍经,给她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