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四皇子对皇上来说乃是卑幼,但终究是皇族,尊驾难道不该为尊者讳吗?还是说,尊驾自幼从师长处所习礼仪,却连这一点都没有学过?”
说到这,岳山长就泰然自若地说:“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四皇子以皇子之尊,却深知尊师重道,知错能改,难道这不值得褒扬,而是要因为这一时疏失,被拿来在这种场合攻击他的老师吗?”
张寿的反击尚未到来,却冷不防遭受到岳山长的尖利讽刺,刚刚那说话的年轻官员不禁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尤其是被人点穿拿着四皇子攻击张寿这一点,他更是恨不得把刚刚因为一时嫉妒而说过的话全都吞回去。
然而,他偃旗息鼓了,豫章书院的洪山长却忍不住了。作为皇帝召来京城的四位山长之一,他进过宫,讲过学,女儿还得到过太后的褒奖,如今人还享受着五品公主友的待遇,在宫中教授三皇子这个未来太子画画,可这些天来,他这个当父亲的却度日如年。
因为经筵以来,张寿和岳山长等人都已经讲过学,而他却没有!
哪怕张寿并非日日都来经筵,而是缺席过很多场,但谁都不觉得那是皇帝不重视他。因为张寿平日还在九章堂给学生上课,是个忙人。而他这个时不时参加经筵的人,在那张公布的经筵讲学表中,他讲学的日子却排在十月十八……太子都册封了,他再讲学有什么用!
所以此时此刻,眼见岳山长竟是突然站在了张寿那一边,他不禁本能地觉着人是在趁机向张寿卖人情,当下就没好气地冷哼道:“岳山长倒是会替人文过饰非!自古以来,师者至尊至贵,更以学问德行为贵,只有弟子代师长受责,何尝有过师长代弟子受责这种咄咄怪事!”
“这如果不是哗众取宠,便是沽名钓誉!”
他这最后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任凭是谁都能听出其中那毫不掩饰的蔑视。然而,话音刚落,一个冷飕飕的声音就骤然响了起来。
“谁人诽谤我老师,便是我毕生之敌!”
随着这个声音,众人方才发现,四皇子竟是悄无声息地从大殿门口进来了。从前他每次都是和三皇子一道跟着皇帝进来,今天这突然现身,门口更是无人通报,当然更谈不上提醒,也不知道多少人在大吃一惊的同时暗自庆幸。
要知道,张寿突然名声暴涨,看不惯的人,想和洪山长一样骂一声哗众取宠,沽名钓誉的人多了,只不过是因为第一个跳出来的人被岳山长所挫,然后第二个又被洪山长抢先而已!
此时此刻,洪山长也认出了四皇子,可听到四皇子这形同宣战似的言辞,他却那一腔书生意气上来了,非但没有就此打住,反而更是提高了声音。
“只听四皇子这话,就知道并未真正反省之前妄言的过失!师长固然要敬重,但师长有过错的时候,身为学生也应该恭敬地指出,而不是盲从……”
早就体会到洪山长是个顽固不化的道学,因此张寿刚刚见人跳出来大骂挑衅的时候,恰是一点都不生气——一来洪山长这德性是肯定不会被皇帝留在京城的,二来,今天过来听讲的同样还有他一堆学生,不至于要他亲自上阵。可四皇子竟突然独自先来了,他却有些意外。
此时此刻,见四皇子丝毫不理会正在那慷慨激昂的洪山长,竟是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因为皇帝抚慰的缘故数日没进宫,这还是在事后第一次见到四皇子的他不由得好好端详了人一番。不过三四日功夫,四皇子看上去沉稳了许多,眉宇间竟是稚气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