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宽简直被皇帝说得哭笑不得。张寿是我家亲戚?我还当他是皇上你的儿子呢!
他姑且撇开皇帝刚刚的揶揄,轻轻叹了一口气:“皇上应该知道,您和三皇子性格不同。纵使葛老太师,您也许会服气他的学问、人品、才能,但并不会把老太师奉为神明,言听计从,因为皇上骨子里就是个特立独行,喜欢打破陈规陋矩的人,因而素来就不怎么信权威。”
见皇帝有些不以为然,仿佛想说,别看三皇子性格绵软,但也绝不是会对人言听计从的,他就不慌不忙地补充道:“皇上当年得天独厚,所以性格自然是从来都不喜欢倚赖他人,哪怕先皇和太后亦是如此,更何况葛老太师?而三皇子却不同。”
“他因为小时候的经历,看似腼腆小心,实则敏感多思。他固然不会对任何人都言听计从,可对于他倚赖信任的人,他却会因为自我感受加深对人的好感。”
“他从小倚赖的人是皇上,是和妃,皇上可曾发现,无论您与和妃要求他做什么,他从来都不会怀疑,从来都认为是对的?他从小信赖的人,是四皇子,所以无论四皇子做什么,他都是一个好哥哥,而这个好哥哥不但会包容弟弟的缺点,还会直接数落四皇子的过错。”
“换做大皇子和二皇子,换做其他公主,皇上想一想,是否您只见过三皇子对人敬而远之,不曾见过他随随便便听信人?更不曾见过他规劝又或者训诫人?”
“在朱大小姐面前,三皇子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因为她从小就这么夸他,而且是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夸他。朱大小姐讨厌大皇子的阴鹜,二皇子的跋扈,也不太喜欢四皇子的冲动冒失。所以,三皇子自然而然就会在朱大小姐表现出她喜欢他的这一面。”
“而在张博士面前,三皇子才是真性情。”
见皇帝终于为之动容,可动容的原因却很显然不是因为自己对三皇子那入木三分的描述,而是因为三皇子竟然在张寿面前最真性情,楚宽不得不在心中叹息,后宫嫔妃中,和妃与蒋妃都不是宠妃,可三皇子和四皇子却偏偏非常得皇帝宠爱。
看看如今,皇帝甚至明显因为三皇子在张寿面前更平常心而生出了作为父亲的嫉妒心!
虽然楚宽希望皇帝稍稍收起几分对张寿的偏心,但他还是用非常审慎的语气说:“三皇子在张博士面前,常常会忘记自己是皇族,是未来太子,而是安安心心当一个好学生。”
“如果他是普通人,这自然无妨,可他是太子,异日会君临天下。皇上真觉得这样妥当吗?而且不只是三皇子,四皇子一样如此。之前考九章堂失败却又负气而走的那一次,张寿的亲信随从阿六把他带回来时,他一扫颓势,重新振作,这真的只是单纯的讲道理?”
“焉知他不是因为对张寿的敬畏,甚至把这份敬畏之心移到了阿六的身上?这不是好兆头,但坏就坏在三皇子因为从前对某些朝臣的嘴脸看得太通透,于是动不动就拿那些圆滑的老官油子来和张寿比!”
“那些老官油子明里恭敬,其实都未必把皇上放在眼里,更何况是昔日的三皇子?古往今来,君权强盛,朝中大臣则俯首帖耳,不敢异议,而文官权势强盛,那就是堂堂天子被人唾沫星子喷一脸,却也不敢擦!三皇子不明就里,只觉得他们只敬身份不敬人,其实根本就想错了!”
“恕我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这些文官从科场上一场一场考下来,相当于一次次沙场厮杀而幸存的绝世名将,他们敬皇权,不过是因为几千年的礼法,若是皇位上坐的人一无是处,他们面上恭敬,骨子里甚至未必瞧得起,更何况区区一个三皇子?”
“三皇子若是连这个都瞧不出来,只因为张寿和人不同就尤其敬重张寿,那他就是会错了意思。要知道,张寿和这些文官没有什么不同。这些文官骨子里只有自己的利益得失——只有其中一小撮人装着点儿家国天下——而张寿的心里,大概也只有推广他的算科,他的世间万物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