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永和宫管事牌子常宁的殷勤和嘴碎,上一次在月华楼时,张寿已经有所领教,因此这会儿他只是置之一笑。而等他进入永和宫正殿时,就只见中间的宝座上并不见人,只有东次间里传来了一个悦耳的声音。
“常宁,把张寿带进来吧。”
当张寿随着常宁踏进东次间时,这才发现,这偌大的两间房并没有隔断,其中三面墙全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书架,无数书籍一本本摞着,满满当当,颇有一种书山瀚海的感觉。两个角落里摆着巨大的卷缸,里头斜斜地插着约摸十几个卷轴。
居中是一张花梨木大书案,上头的笔架上悬挂着十几支大小各异的笔,一方砚台中,过半的墨汁正浸润着一支笔,随着笔尖饱蘸浓墨离开了砚台,一支雪白如玉的手提着这轻飘飘一杆笔,恰是笔走龙蛇,在手中长卷上泼墨挥毫。
而玉手的主人正全神贯注地提笔,仿佛丝毫不知有人进来。
但张寿却知道,这仅仅只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刚刚裕妃明明还出声吩咐过常宁把自己带进来。他上前了两步,觉察到常宁没有跟上,扭头一看,却只见人已经是低头垂手退出了门去,仿佛并不怕什么人言可畏,他就索性坦坦荡荡地回过头径直走到了大书案旁边。
凝神一看,他就只见裕妃并不是如同自己想象中那般在写字,而是正在画一副浓淡皆宜的水墨山水图。以他这点贫乏的鉴赏眼光来看,水平如何他说不上来,只根据画面来看,那仿佛是柳宗元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裕妃那只很好看的手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随即就抬起头来看向了他。正当他以为接下来裕妃会问他画得如何时,却没想到那张他上一次记得还常常愁绪万千的脸上,竟是流露出一丝淡然的笑意。
“你和莹莹好事将近,我那时候也不可能出宫去贺。到时候就送你两幅画好了。”见张寿满脸错愕,裕妃就似笑非笑地说,“当然,不是我这些粗浅的陋作,皇上送给过我不少字画,有展子虔和宋徽宗的画,也有张旭、柳宗元、黄庭坚和米芾的字,让你挑的话,你选谁?”
张寿一愣之后,就若有所思地反问道:“裕妃娘娘珍藏的书画,就只有这六个人吗?”
“哦,六个人还不够?你还想要谁的?”裕妃顿时饶有兴致地问道,“要是宫里有,我不是不可以帮你去要来。”
“我喜欢王羲之的《兰亭序》,喜欢颜真卿的《颜氏告身》,喜欢展子虔的《游春图》,喜欢宋徽宗的《瑞鹤图》……其实,我这个人就喜欢那些一看便觉愉悦,心生惊叹的传世之作。但这样的佳作与其在我家中压箱底,还不如留给裕妃娘娘你这样真正懂得鉴赏的人。”
裕妃没料到张寿竟然会用这样的话来婉拒自己的好意,先是一愣,随即就释然地笑道:“既如此,那你自己直接说,希望我这个长辈送你和莹莹什么作为新婚贺礼?”
“这个嘛……”
考虑到裕妃看上去是个眉目含愁的冰美人,但实际上却是个性格刚强的女子,与人绕圈子反而太虚伪,张寿索性直截了当地说,“虽然我更希望的是作为先母的旧识,莹莹敬爱如母的长辈,您能够亲自来出席。但这如果有些强人所难的话……”
他再次顿了一顿,随即笑吟吟地说:“娘娘能不能打一对红络子送给我们?莹莹说,您和我那未来岳母当年乃是闺中密友,不但擅长剑术,而且也很擅长编织这些小巧的东西?等到我和莹莹的大好日子,您若能送给我们一对大红喜庆的络子,那比什么稀世珍宝都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