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因为母命而忍痛休妻,一面却又在重逢之后难断旧情,于是在沈园粉墙上大笔一挥,题下了那样一首《钗头凤》,却也不管有多少人会看到这样一首题词,也不管这样的风波传扬出去,会对自己的前妻唐婉造成多大的伤害。而最后,陆游倒是活了八十六,唐婉呢?
那个可怜的女人,本来就放不下这段感情的她,在题了那一首钗头凤答和陆游之后,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太后当年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还是不起眼藩王的睿宗皇帝,婚后为了陪着丈夫度过那段最难熬的岁月,因为需要周顾的各种事务太多,太繁忙,生下当今皇帝时已经二十有五,可当她带着五岁的儿子进入京城时,面对的却是头上突然多出来一个耀武扬威的婆婆。
那个曾经只是不起眼太妃的女人以为自己的儿子坐上皇位,自己水涨船高成了太后,不但对她颐指气使,还死缠烂打要儿子提拔她的娘家,要儿子纳娘家外甥女为妃。可最终,虚与委蛇不过几日的睿宗皇帝,就彻底被自己实在太过愚蠢的生母给气得爆了。
然后,那位被尊为太后的女人就被软禁在了清宁宫,那贪得无厌的睿宗母舅一家人干脆被送去了天津“颐养天年”,所有男丁都给了官位,给了丰厚的俸禄,唯独不给实权。
而睿宗皇帝对她说的话,她至今都还记得。
“朕最凄惨的时候,是你陪在身边;朕最危险的时候,是你的外甥披挂上阵,冲杀在前;朕的军需是你和你的姐姐亲自带领妇孺日夜赶工;朕的后方是你们一批妇孺劳心劳力,激励将卒,不眠不休奋力守住。”
“那个女人当年是生了朕,但她也不曾养过朕一天,就忙着和其他女人一同争宠去了,哪里比得上夫妻同甘共苦的恩德?孝道大如天,但要是一味被孝道困住了手脚,违背了本心,那就不过是愚孝!”
“孝这个字固然是天子治天下的不二法宝,但那是做给别人看的,那么,朕只要把人供在清宁宫就够了!她要是再不满意,那就随便她去吧,反正清宁宫上下都是听朕的,不是听她的。想要凭借孝道左右朕的人生?痴心妄想!”
此时此刻,在评判了陆游的那句诗之后,太后不由得恍惚了片刻,等回过神后方才发现不但洪氏没有开口,就连张寿和朱莹,也同样没有打断她那难得回忆往昔的这段时光。因而,她不由得自失地笑了笑。
“人老了,难免就会怀旧忆旧,然后觉得年轻时如何如何,任凭帝王将相全都无法幸免。我没想到,你能因为陆放翁这首诗而想到了那些孤弱女子身上。不过话也没错,哪怕是那些号称才女的女子,在遭遇逆境的时候,也不是人人都如谢道韫那般敢于持刃杀敌。”
“所以,这世间太多女子,确实都无知,确实都不够强!”
太后突然顿了一顿,随即似笑非笑地说:“不过,若是天下女子都自立自强了……那天下男人都配不上她们时,你又觉得该怎么办?”
洪氏却神色如常地笑了笑:“回禀太后,虽然臣女很希望天下女子都自立自强,但这天下更多的是逆来顺受,并不愿意改变处境的女子。对于这样的人,固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却也只能随得她们去了。”
“所以,天下女人不可能都自立自强,就好比天下男子也不可能个个都出类拔萃,建功立业。就好比张博士这般心胸才学,他教过的半山堂学生,也不是个个洗心革面,不是吗?”
张寿从刚刚见面开始,就一直在仔细观察,或者说仔细分析这位洪山长的千金,等到此时听见对方这句话,他终于确认,那种异样的感觉来自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