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楚宽口气温和,态度恭敬,可敬妃是何等敏感易怒的人,此时立刻就暴怒了起来。然而,她刚刚用手支撑身体摇摇晃晃站起身,楚宽竟是脚下微动,顷刻之间就已经后退了五六步。她只能怒喝一声道:“老阉奴,你敢欺我!”
“奴婢从来都知道,自己只是一介阉奴。”
楚宽再次躬了躬身,声音依旧很恭谨,“奴婢进宫就学的是忠义仁孝,学的是从太祖爷爷传下来的那些东西,所以深知贤后不好当,如太后那般掌权时大刀阔斧,放权时爽快利落的女中豪杰,都尚且被人指摘过。敬妃可知道你为皇后时,外间人是怎么说你的吗?”
不等敬妃接话茬,他突然抬起了头,一字一句地说:“身在福中不知福!纵使寻常勋贵官绅迎娶正妻之后,大多也远不如当年皇上待敬妃!当然,若是敬妃能够教出两位贤良皇子,那么皇上无话可说,臣子们也自然会鼎力支持,可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什么德行!”
敬妃未曾想楚宽竟敢当面直斥自己,那张曾经秀美的脸上顿时满是戾色。然而,她跌跌撞撞才走了两步,正要伸手去抓楚宽,却只见人已经灵活移动脚步,再次离开了她七八步远。
“敬妃有今日,还请好好闭门反省。要知道,大皇子不知仁义,残害百姓,已然是监在宗正寺中,但二皇子信口雌黄诬陷国子监张博士,却还不曾论处。”
“哪怕是为了如今还有希望的二皇子,也请敬妃勿要被怒火冲昏了头。”
说到这里,见敬妃猛然停下了脚步,楚宽这才含笑说道:“另外,好教敬妃得知,御膳房上下几乎被一扫而空,皇上已经答应了张博士所请,于外城南越秀胡同那一片,开御厨选拔大赛,于京城各大名厨之中遴选御厨,这可是少有的一桩热闹喜庆盛事。”
“皇上还亲自为那座重新修葺一新的茶社题名曰兴隆,听说这是张博士随口道出的一个名字,皇上却觉得雅俗共赏,非常嘉许。”
眉头倒竖的敬妃几乎掐断了自己的手指甲。这件事她之前也听说过,但并未在意,可她几乎难以置信在自己被废这凄凄惨惨戚戚的时候,皇帝竟然还会毫不在乎地把目光投注在另一件她觉得无关紧要的小事上,甚至觉得这是热闹,是喜庆!
她恶狠狠地瞪着楚宽,最后恶毒地咒骂道:“皇帝就不怕有人混在这些厨子当中,日后藏身皇宫,在他饮食中下毒!”
“敬妃多虑了。如果连这种事都做不好,皇上还要司礼监何用?”楚宽坦然直视敬妃,却是丝毫不怵那择人而噬的视线,淡淡地说,“更何况,宫外所有食材和用具全都不许夹带,而御膳房所有东西从今往后由奴婢亲自负责监督采买,不会让人混进一根头发。谁能下毒?”
“至于他们的来历,我也会从他们出生之后就开始查,但凡可疑的,就别想供职宫中。”
见敬妃那张脸终于僵住了,楚宽这才再次深深躬了躬身道:“奴婢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大明。所以,若是有人不利于皇上,那就得先从奴婢的尸体上跨过去!”
尽管对面那个阉奴的腰佝偻着,整个人显得卑微而又恭顺,但敬妃却仿佛觉得那是一头恐怖的怪物正在借着一层人皮遮掩自己。当看到楚宽告退出去,坤宁门在自己面前再次缓缓合拢的时候,刚刚还一直勉强傲然直立的她终于觉得浑身力气犹如被抽干了一般。
可就在这时候,正在缓缓关闭的宫门似乎突然停了一停,紧跟着她就再次听到了楚宽的声音:“皇上已经吩咐乾清宫管事牌子柳枫安排敬妃移宫事宜,还请敬妃多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