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碰到两个很看重自己的上司,宋推官要说没有一点对这等知遇之恩的感谢,那当然不可能,但是,他最纳闷的一点就是,顺天府衙属官也算是很不少,但无论王杰还是张川,全都把他当成任劳任怨的老黄牛使唤。
王大头的理念是,跟我冲,跟我干!至于张川的宗旨却是,给我冲,好好干,有事我挡着!虽然两人全都能归入好上司这一类,给他的评语也都很不错,但两人无一例外全都把他支使得如同陀螺似的。此时此刻,他接过那本计划书,竟是有些犹豫着不敢看。
他生怕一看之后,就会摊上一桩大麻烦。然而,他不看,不代表张川就不说。
“御膳房乏人,本来就要遴选御厨,而皇上说要开选拔大赛,固然有些突发奇想,但就和科举公平一样,如果能杜绝日后御膳房重蹈覆辙,这等选拔也有可取之处。因为皇上承诺此次由内库拨钱,朝中那些老大人也没办法拦着,一个烂透的光禄寺牵连到的人太多了。”
说到这里,张川仿佛没看出宋推官正在那纠结到极点,自顾自地说:“虽说不知道陆三郎这份计划,是奉旨拟定,还是他自告奋勇,但我匆匆扫了一遍,颇有可圈可点之处。之所以选在外城西南那块荒僻的地方,想来是考虑到人流较少,届时不容易有什么乱子。”
“但南城兵马司那点人恐怕不够,你在三班差役当中挑一些精干人手,届时这安保任务估计很重。”张川自然而然沿用了陆三郎在计划书中的提法,神情自若地说,“毕竟,再荒僻的地方,举办这么大的活动,那也是会有很多厨子去的,总需要人维持……”
宋推官听着张川在那絮絮叨叨地嘱咐自己,他不禁觉得头皮发麻。之前国子监那桩原本能让顺天府衙鸡飞狗跳的案子竟然这么容易解决,他也好,下头差役吏员也好,都松了一口大气,可谁曾想转瞬间一桩更大的麻烦却送上了门来。
张川从前那是个一心编书的书呆子,所以也许没觉察到这可能带来的汹涌人潮,他怎么会不知道?别看那是在外城某个荒僻地段,这就算是在京城之外某个小乡村,那小乡村也必定会变成无数人蜂拥而至的地方,而且会挤破头!
谁不想出名?谁不想赚钱?那些开饭馆的东家,那些自恃厨艺的厨子,恐怕快疯了!
而且还不只是厨子,京城百姓爱看热闹,那都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大的热闹,而且想也知道必定名厨云集,就为了吃一口好吃的,很多人说不定也会蜂拥而至!
尽管完全没看计划书,也还不知道陆三郎阉割了其中吸引人流,塑造商机,提升土地价值,打造新商圈这些部分,但焦头烂额的宋推官还是有一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郁闷。当他回到了自己的理刑厅,随即就命人去把刑房捕头林老虎给叫了过来。
果然,之前受过虚惊一场的林老虎一听要去外城管这么一件事,那张脸登时纠结得都快皱成一团了。和宋推官一样,他也想到了,事情听上去不麻烦,但实际上很麻烦!
足足好一会儿,他才哭丧着脸问道:“我的宋爷,张大尹那是世家子,您却是知道咱们疾苦的,这件事就不能推了吗?且不说南城兵马司本来就驻扎在外城,就说大兴宛平两个县衙,他们也不能总是不管事吧?最重要的是,皇上说不定会派锐骑营去维持呢?”
要是那样的话,他们这种差役之类的小角色,那就只有被人呼来喝去的份!既如此,还不如顺天府衙躲了这桩苦差事来得好!
宋推官盯着林老虎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人心虚地低下了头,他这才叹气道:“你以为我没这么想过?”正当他打算借用张川鼓励自己的办法,用我看好你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鞭策一下林老虎时,他就只听外头传来了一个声音。
“宋推官,国子监张博士命人送来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