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畏惧地迅速瞥了一眼葛雍,随即又看了看张寿,这才欲言又止地说:“至于房间,那是一定整洁干净,保管您满意。只是……小店统共有十七八间房,但之前已经有六间房住了客人,若是要把客人请出去到别处住……”
没等他把话说完,葛雍就乐呵呵地笑道:“为何要把客人撵出去?人家是住店,我也是住店,哪有为了我住店,就把人撵出去的道理?”他说话间已经进了店堂,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这两层的店堂,随即就欣然点头道,“地方不错,剩下的空屋子都给我们留着就行。”
掌柜之前听那个打前站自称小花生的少年说葛太师和国子监张博士师生要入住自家小店,就已经快惊呆了,等意识到这会给自家百年老店带来多大的口碑,他就险些没高兴得合不拢嘴。可随之而来,他就想到了偶尔遇到过的那些大人物有多讲究和挑剔。
从卧具到摆设到饮食,这也就算了,这些人动不动就要驱赶客人,这却是最大的难题!去年一位知府不知道怎的突然挑中了他们这家老店投宿,整整包下了他这所有屋子三天,在此之前把入住的四位客人都给赶走了,而最终给他的食宿钱……呵呵,就两贯钱!
可现在,一个比那知府大不知道多少的一品太师,竟然这样平易近人,怎不叫他意外?
而当葛雍说完这话之后,看到张寿示意阿六直接拿出了五贯钱的钱票递上来,掌柜终于喜出望外地确定,自己真的时来运转了。于是,他亲自奔前走后,把这一老一少两位尊贵的客人引到了相邻的两间上房,眼见两人对条件表示满意之后,立刻麻溜滚下厨了。
没错,在这家百年老店,他这个掌柜的其实是东家,但更是大厨。至于伙计,一个儿子,一个刚十六的侄子,还有八岁的孙子,婆娘儿媳帮忙打杂,再也没有一个多余的雇工。
前世住过七星级豪华宾馆,住过豪华仿古民宿,今生住过乡间朴素民宅,住过豪奢的赵国公府,住过国子监简陋的号舍,也住过沧州县衙的客房,如今拥有张园那样一座豪华园林,张寿对于住的标准,已经下降到了干净整洁就行这样一个很普通的标准。
而当他吩咐阿六安顿好自己的行李,过去看葛雍时,就发现老师比自己更加随便,竟是已经开始看书了。知道劝也劝不好,本来就是自己惹出了这下场的他只能去看两个将来学生,可一推门就只见同屋而住的他们也同样正在刻苦读书,索性直接拉上门悄然出来。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站在二楼走廊里,张寿看见店堂里的灯已经点了起来,而走廊尽头还能看见有人张头探脑,可一发现他,就立刻缩回了脑袋。知道是自己一行人不住驿站却住在这客栈,其他住店的客人难免好奇,他也不以为意,径直走下了楼梯。
一个小伙计正要迎上来招呼,外头就传来了一个声音:“葛太师和张博士住在这吗?”
随着这声音,满头大汗的江家亲随就冲了进来,一看到张寿,他就立刻挤出了满脸笑容,快步抢了上前:“张博士,我家老爷得知潞河驿的驿丞以房子住满了为由拒绝了葛太师和您入住,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说是立刻把他那院子腾挪出一半来,请您二位……”
没等人把话说完,张寿就打断道:“敢问你家老爷是……”
“我家老爷是刚刚致仕的江……江老大人。”那亲随险些一张嘴把阁老两个字说出了口,随即又力图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更灿烂一些,“我家老爷说,那院子统共有十几间屋子,腾出一半就是七八间,咱们两边挤一挤也就够住了。”
“原来是江老大人。”张寿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口气也显得非常温和,“刚刚驿丞并没有拒绝老师和我,只是为难地表示已经住满了人。那时候浙江布政使刘方伯也说了让屋子,但老师已经当着大家的面婉言谢绝了,江老大人莫非没听说吗?”
见那亲随登时面色僵住了,他就呵呵笑道:“潞河驿既然正好住满,我和老师住在外头这客栈,也自无不可,没有什么不便的。而且,既然刚刚已经谢绝了刘方伯让屋子的高义,又哪能现在接受江老大人让屋子的盛情?这岂不是瞧不起那位热忱的刘方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