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月给钱,按季奖惩,也就是说,他们不再是每年一次性拿到一笔钱,然后再节衣缩食,争取熬到下一次收获,每到家中生老病死等突发事件时就或是听天由命,或是孤注一掷,而后在下半年朝不保夕,甚至去借利滚利的印子钱!
起头那个在张寿来时第一个提出顾虑的大嗓门棉农,就第一个开口说道:“张博士,你的意思是,棉价能比别人往日从我们这儿收的更高?”
“收棉花的是另一个纺工合作社。”
张寿呵呵一笑,随即轻描淡写地说,“蒋大少替他爹挨了十几杖,又得齐家大少爷托付了家产妻儿,他也应该知道世间疾苦了。每年棉花的结算价格,会由朱二郎和他接洽,核算之后制定。不能说一定有多高,但一定比从前定得更合理。”
见众人无不欢天喜地,张寿绝口不提张琛那边也会放手吃下蒋大少那边的所有纱线,顿了一顿就继续说道:“但如今纺机已经效率倍增,织机约摸也会同样如此提升效率,既如此,棉花产量就成了最大的短板。所以,我想让各位推荐最有经验的人,试种海外棉种。”
小花生敏锐地察觉到,张寿这话一说,众人立时面面相觑,明显都有些推三阻四的意思。他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好处你们要得,风险你们就都不想冒?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张寿立时喝止道:“小花生!”
见小家伙悻悻闭嘴,他就淡淡地说道:“试种海外棉种,确实有绝大风险。毕竟那些种子成活度如何,将来长势如何,都还不清楚。我之前得了沧州五百亩棉田,已经让阿六去一一访查过,其中有七八亩和其他棉田都不在一块,周围是其他作物,我打算划出来试种。”
“如果能侥幸种出质量更高,产量也更高的棉花,那这些棉种就能在沧州推广开来,所有棉农都能受益,纺工织工也都能受益。”
听说张寿是拿自己的地出来试种,众人意外的同时,不免又有些尴尬。尤其是当朱二在旁边轻哼了一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时,哪怕不是人人都能听懂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随即就有人干咳一声站了出来。
“张博士要是信得过,我愿意试一试!就是……就是七八亩棉田不好伺候,尤其是又用的新棉种,很多东西要慢慢琢磨,我恐怕全家都得上去帮忙,其他的地就顾不上了!”
见说话的还是刚刚那个大嗓门棉农,张寿打量着那张被太阳晒得发黑的脸庞,那粗糙的皮肤,那骨节粗大的手,他就诚恳地点点头道:“你能帮忙,我很感谢你这份心。但这是一桩很艰难的任务,甚至很琐碎,还需要记录很多育种的细节,所以我需要一个识字的人。”
那大嗓门棉农仿佛是没想到张寿要求这么高,微微一愣后,他就拍了胸脯。
“我虽说只认识几个字,但我家有个读书儿郎!只不过他四书五经读得不怎么样,而且平日还要帮我下地干活,所以我一向就指望他将来当个账房就知足了。有他帮我,肯定能行!”
小花生一向记得这位大嗓门有些斤斤计较,此时见他竟是如此大包大揽,他忍不住问道:“周大叔,你答应得这么爽快,就不怕回头万一都种死了……”
“呸呸呸,你小子别乌鸦嘴!”
大嗓门老周没好气地打断了小花生,随即就挠了挠头,有些心虚地说:“不瞒张博士您,我也是当初跟着云河冲得最前头的几个,那被你判了杖刑流放的那几个家伙,其实我也和他们差不多。我侥幸逃脱了那一劫,可心里到底过意不去。”